第46章 交心

    御书房外短暂的交心，如同在冰冷权谋的缝隙中偷得的一缕暖阳，短暂却足以慰藉。段明昭指尖残留着裴煜掌心的温热与力度，那触感一路熨帖至心底，驱散了父皇莫测态度带来的寒意。

    段明昭借着裴煜手臂处传来的沉稳力量，缓缓直起身，背上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阳光勾勒出段明昭侧脸的轮廓，苍白中透出一丝因坚定而生的光彩。

    裴煜克制的收回手，垂眸退后半步，恢复了臣属应有的距离，只是那目光依旧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无声地缠绕在她周身，带着磐石般的守护。方才那片刻的执手，已胜过千言万语。

    尘埃落定与暗处窥视

    沈重山倒台，其党羽被连根拔起，在段明昭雷厉风行的督办和三法司的介入下，案件审理得极快。抄没的家产数额之巨，牵连官员之广，令人触目惊心。朝堂之上，原本依附沈家的势力树倒猢狲散，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段明昭并未因此而松懈。

    她深知，沈家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靶子，真正的巨鳄——章家及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依旧潜藏在深水之下，因皇帝的苏醒和她的监国而暂时蛰伏，那窥视的目光，从未远离。

    她更加勤勉地处理政务，每日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中忙碌至深夜。烛火映照着她日渐清瘦的面容，背上的伤口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妘溪的细心照料下，终于开始缓慢愈合，只是那狰狞的疤痕，怕是会永久地烙印在她光洁的肌肤之上。她对此浑不在意，偶尔指尖无意中触碰到那凹凸不平的伤处时，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裴煜那双写满痛惜与愤怒的眼眸。

    裴煜则更加忙碌。他不仅要确保东宫防务万无一失，更要暗中调度人手，监控朝中动向，尤其是章家及其关联势力的任何异动。他利用父亲旧部残存的人脉和段明昭赋予的隐秘权力，如同织网般，在京城内外布下了一张无形的情报网。他常在深夜一身露水地归来，带着各处汇集的消息，向段明昭禀报。两人的默契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愈发深厚，往往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了彼此心中所想。

    这一日，天朗气清。一道明发天下的诏书，如同春风，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皇帝下旨，为前丞相裴相远平反昭雪！诏书中历数裴相远为国征战、鞠躬尽瘁之功，明确指出其战败乃因奸臣断粮绝援、构陷所致，恢复其一切身后哀荣，并追封谥号。

    消息传到东宫时，裴煜正与段明昭商议边关军务。传旨内侍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清晰地念出诏书内容的那一刻，裴煜挺拔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书案后的段明昭。她正望着他，唇角含着一缕极淡却真实的微笑，凤眸之中，是了然，是欣慰，亦有一丝与他同悲同喜的动容。

    裴煜喉头剧烈地滚动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重重一跪，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臣……裴煜，代裴家满门，叩谢陛下隆恩！叩谢殿下……恩典！”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多年屈辱，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洗刷！纵然父亲已无法亲眼看到，但裴家的门楣，终究没有在他手中蒙尘！

    段明昭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她没有立刻叫他起身，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背，看着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她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悲痛与终于释然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