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龙鳞
作者:我见青山
直到这时,借着舱里昏黄摇晃的煤油灯光,我才真正仔细打量老八拼死护上来的这物件儿。
只见这东西,足有脸盆大小,形似圆盘却又带着天然的不规则弧度,质地非金非石,触手温凉,倒有几分上等古玉的润泽感。
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蜡质般的东西,滑不留手,水珠儿在上面根本站不住脚。最奇的是那内里,半透明,隐隐透出些繁复、玄奥、如同巨大叶脉又似龟甲裂纹般的天然纹理,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一层朦胧的、仿佛来自深海之渊的青白幽光。
那光,看得久了,竟让人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寒意。实在猜不透,这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乍一看瞧不出深浅,再看老八脸上,仍挂着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禁发问道:“怎么着?”我故意拧着眉毛,上下打量着那物件儿,又瞅瞅老八那张兴奋得放光的大脸,
“下水一趟,差点喂了鱼虾,就为把老龙王家的磨豆浆的磨盘给顺回来了?八爷,您这什么时候添的新毛病?这要是让龙王爷知道了,明儿个一早他那水晶宫开不了早膳,没豆浆喝了,这罪过算谁的?回头虾兵蟹将找上门来讨债,这账可算您头上?”
“我呸!你这个嘴里什么时候能吐出象牙来!”老八啐了一口,赶紧把那物件儿往怀里收了收,宝贝疙瘩似的护着,“睁开您那对儿招子好好瞧瞧!这可不是偷!可是人家‘大大方方’、‘上赶着’送给八爷的!当然,”
他顿了顿,冲我挤挤眼,带着点得意和感激,“这功劳也不能全算我的,军功章也有你一半。黄爷您那两炮,轰得是又准又狠,才是正经头功!没您提前要了那东西的小命儿,八爷我就是想收礼,也没地儿收去不是?”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在脑中如闪电般划过,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无形大手攥住了心脏。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当即眯起眼,凑得更近,几乎贴到那物件儿的表面,仔细端详那流转的、仿佛活物般的玄奥纹路和那层挥之不去的幽冷光晕。
喉咙一阵发干发紧,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你……你的意思……这东西……难不成是……‘龙鳞’?”
“龙鳞”两个字,像两块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千年玄冰,“当啷”一声砸在了冰冷的铁舱壁上。
舱内顿时间一片死寂。
连海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喉咙,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巨大又透明的冰坨子。
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此刻变得如同惊雷般刺耳。
有福擦刀的手猛地顿住,指关节捏得发白。惊蛰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骤然抬起,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锐芒。
而喜贵,更是像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劈中了天灵盖,张大了嘴,下巴颏儿“咔吧”一声,像是脱了臼,就那么直愣愣地僵在那儿,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老八怀里那流转着幽光的物件儿,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和古老敬畏的死灰色。
惊蛰不愧是大风大浪里钻出来的,面色冰冷仿佛呵气都能冻住,她目光扫过老八怀里紧搂着的物件儿,几眼之后,最终定格在我脸上,声音平淡得像结了冰的湖,听不出半点波澜:“老黄,照你这意思,这世上难不成真有龙鳞不成?”
我被她问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若真是龙鳞,那也不会是凭空来的,就像鱼鳞是鱼身上刮下来的,那龙鳞……
舱里那几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盯在我脸上。我让他们瞧得有些发毛,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事儿……倒也不是一点影儿没有。我记得清朝那本《太湖志》里提过一嘴。乾隆五十三年农历三月,太湖上空出现三条巨龙,分别为金色、白色和青色。其中金龙体型最大,白龙和青龙与之搏斗后落败逃走,白龙受创落下几片龙鳞。这些龙鳞洁白如雪,个头儿跟咱渔民的斗笠差不多大。有个书生花六两银子买了六片,转手卖给了扬州城的大盐商,你猜怎么着?足足换了六千两雪花银。”我顿了顿,看众人听得入神,“那盐商得了宝贝,挂屋里头。说是三伏天,屋里头凉飕飕的,连个苍蝇蚊子影儿都瞧不见。”
老八一听,撇了撇嘴,脸上那点得意劲儿泄了一半,嘟囔道:“合着八爷我水里火里走一遭,差点喂了鱼虾,就弄回来一大盘‘蚊子香’啊?这……这不扯呢么……”话里透着老大的不乐意。
我白了老八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没事儿八爷,您要是不乐意要的话可以给我,我不嫌这蚊香大,再者说了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点,“传说龙鳞可入药,由于极为难得,有专治疑难杂症的功效,中医和风水堪舆一个理儿,最讲究阴阳调和,龙这东西,传说住在极阴极寒的地界儿,它自个儿反倒是至纯至阳的体质,用龙鳞磨粉入药,”我故意顿了顿,斜眼瞅着老八,“专治您这路‘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毛病。”
老八脸上有点挂不住,刚要张嘴,我又赶紧接上:“还有呢,另外,道家传说,龙鳞者,可作为法器原料,如铸剑时加入龙鳞,可增强剑的锋利度与辟邪属性,”我话头一转,带着点不以为然,“不过嘛,依我看,这路说法,多半是那些牛鼻子老道喝高了瞎掰扯,纯属子虚乌有,不可尽信……”
“真”字儿刚在我舌尖上滚了半圈儿,只听船舱后头那铁皮柜子上头,一个半圆不圆,黑黢黢的东西,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那声音又尖又利,像砂纸磨铁皮,猛地撕破了舱里那点刚聚拢的安静。
惊蛰那张万年冰封的脸,“唰”地一下变了颜色。她整个人像绷紧的弓弦突然松开,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冷风。人还没到那铁柜子跟前儿,扭过脸来,冲还在船舵前的罗灵和一旁愣神儿的喜贵厉声道:“快!快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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