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骡马大会,秃女跳井(第9/9页)
作者:张步忠
薛仁义大为感动:“你们全家都是善良仁厚之辈,日后必有好报。今天我留下一句话,来日若有难事,让英民尽管找我,我薛仁义定当报答相助之恩。”
办完所有事务,薛仁义打开内室墙壁上一个小龛,取出他历次托人带给女儿的书信便签和女儿记载收款的小本——看到他带给女儿的银元,竟然还剩下一大半——不由得心里一酸,一行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最后,他给大门换了一把铁将军。用背篓背起小孙女,怅怅然走进子午谷。——旬阳坝那边,韩大山和冯守信他们,从汉阴返回,约好了还要和他交接呢。
财娃子成了丧家之犬,重新过起原先那放荡不羁的生活。一日闲来无事,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刘瘸子的木匠铺,蹲缩在墙角里。
刘木匠看着他那猥琐落魄的样子,有点鄙夷地说:“好好的饭碗,自己把它砸了;软乎乎的热炕不睡——却偏偏要再回到‘打野食’的队伍里来——世上还有比你再瓜(傻)怂的人吗?”
刘木匠所说的“打野食”,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一种暗语;实际上,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村里的大人无论男女,都心照不宣,对它的含义不言自明——指的就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单身汉。
在乡下,如果从小染上癞头疮,这一辈子十有八九别想找到媳妇。然而,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他们当然也不能例外。但是,这伙人除了忍饥挨饿,还有另外一种难耐的饥渴。无奈之下,只能到城里的偏僻小巷去找“暗门子”——社会上就把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称为“打野食”。
刘木匠也是从小得了癞头疮,直到三十多岁还说不上媳妇。他实在熬不住,随便听别人说了一嘴,就自个儿偷偷跑到城里,在小巷子里乱转。算他运气好,第一次就碰到一个大姐。可他根本不懂规矩。完事后,被老鸨子派人掏走了身上所有的盘缠,又狠狠揍了一顿,打折了左腿,从此留下瘸腿的残疾。不过,他这个学费也没有白交:他懂得了交保护费的规矩,也基本摸清了程序和门路。从此以后,便成了轻车熟路。腿虽然残了,好在他还有个木匠手艺,还有父亲留下的一个小门脸儿。平时有人办婚事,他给人家割箱子打柜。再不就是做一些桌椅板凳、锅盖甑篦之类的小家什,拿到镇上去赚点小钱。只要手不闲着,供自己吃穿倒不成问题。
有了木匠师傅的指点,这帮癞头光棍,每到夏收忙罢,就用褡裢背上点新打下的麦子进了城。碰到那些穷极挨饿的大姐,两升麦子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上几天。若是遇到灾年,或者青黄不接缺粮的日子,甚至一个锅盔也能够释放一下积攒的能量。
这帮癞头光棍,由于癞头细菌的猖獗,几乎成了一个稳定的群体——老的死去,新的又不断补充上来。村里的人口一代代更替,他们总保持着一定比例的数量——少的时候有八九个,多的时候十来个。他们虽然不是乞丐,却处于除了乞丐之外的社会最底层。
人们可怜他们,却又鄙夷他们。
之所以可怜,因为他们年轻力壮时,经受着双重饥渴的煎熬;临到年老,孤苦无依——村里曾经有一个老光棍,大热天死在炕上,没人知道。待到邻居闻到气味,推开门一看,鼻子竟被老鼠啃掉了一大半,凄惶之状惨不忍睹。
之所以鄙夷,因为他们没有媳妇的约束,没有感情的慰藉,没有家庭的羁绊,往往游手好闲——村里人习惯称他们为“二流子”。因为饥不择食,破罐子破摔,又多惹是生非,或偷鸡摸狗。正如乡邻们所说,“可怜之人,有时也有可恨之处。”
刘瘸子骂财娃子是世上头号“大瓜(傻)怂”,实在是凝聚了他自己一生酸甜苦辣的经验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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