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生奔丧,土匪打劫
作者:张步忠
大年初四,冯守信接到东原老家捎来的信儿,说是老四媳妇过了世。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能够走动的又都忙得离不开。算来算去,只能让春生回老家去奔丧。
初五一大早,春生搭上喜娃叔往城里拉货的胶轮马车,一路颠簸地向西安城进发。路上,他和喜娃叔一边谝着闲传,一边眺望路边干枯枯的田野和一个个陌生的村庄,或者背上几首诗词消磨时间。大约半后晌,到了西安东木头市。
他们俩在街边吃了一碗臊子面,喜娃叔把春生领到一个小客栈,花三毛钱买了大通铺一个床位,他就原路返回去办自己的事情——他在东家商号后院的墙拐角搭了一张铺,只要过夜,就住在那里。
喜娃一走,春生一个人孤单影吊,穷极无聊,又不敢上街乱走。思绪便心猿意马,自由驰骋。最后,他把思绪收拢在四娘的死因上,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拿出他随身携带的一本《古文观止》,翻到韩愈的一篇散文,静静地阅读起来。
第二天一早,喜娃叔按照约定过来,陪春生吃了早饭,给他买了一些干粮,然后送他到东门外的一驾马车上,给车夫交代了几句——车夫是喜娃叔认识的一个熟人——春生就跟着去东原的马车上了路。
从此以后,如此这般地在杜边村和东原老家之间来回往返,便成了春生生活中的常态——父母亲一年四季忙到头,老家有了事,只有他能够作两边的信使——再说,即便无事,他也必须每年回东原看看外婆。毕竟他已经长成半大小伙,独自出门也势在必行。
春生一到东原,虽然途经原楞庄,却来不及进外婆家,就急急忙忙直奔东坡岭。刚走进院门,大姐便走上前来,给他穿上白孝衣,额头裹上白纱孝,领他到灵堂祭拜。他上过香,烧完纸钱,跪在草墩垫上准备叩头。一想到灵桌后面,棺材里躺着的四娘,想象着她的模样、神态,头还没有低下去,眼泪便止不住刷刷刷地流淌下来。
第二天给四娘送葬,奶奶没有到坟上去。她抱着四娘留下的小女儿,几乎哭哑了嗓子。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老天爷,你咋就那么狠心——给我丢下这么一大堆没娘的娃,叫我咋个养活?”
老人家哭得死去活来,春生听得撕心裂肺。顺着奶奶的话,他掐着指头数了一遍——第一个大妈生老三时,因为心脏病发作去世,丢下一个姐姐,一个哥哥;第二个大妈生老三时,接生婆说是血崩,母子双亡,又丢下两个哥哥;二妈的死他亲眼所见,丢下顺生哥和立生弟;他自己的母亲因月儿痨死去,丢下他和姐姐;现在又轮到四娘,也是难产而死。父辈里前后五个媳妇,在十多年的时间内,全都因为生孩子丢了性命;丢下了九个没娘的孩子——他终于明白了奶奶所抱怨的“老天爷狠心”和“丢下一堆没娘孩子”的真正含义。
送走四娘,为了怀中初生的婴儿,奶奶和四叔争执不下。奶奶说,这么小的奶娃,很难养得活,不如给她找个好人家送了,也许是孩子的福分。四叔说奶奶重男轻女,又埋怨她偏心眼。
奶奶愤怒、伤心到了极点:“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奶奶当着大伯、二伯的面数落四叔,实际上也是说给他们兄弟三人和春生听——因为他代表老三守信——,“我屎一把、尿一把地把你们四兄弟养大,除了守信,又给你们带大了六个没娘的孙娃。说啥子重男轻女偏心眼儿——我偏了谁,短了谁?我已经年近七十,这把老骨头你们到底还要不要?”
闹到如此不愉快,四叔软了下来。后来把女娃抱给山上龙骨堆一对不能生养的老夫妇。老两口把娃爱的恨不能贴到心口上,给娃取名“倩倩”——这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临走前,春生独自一人到二妈坟上去烧纸,也正好赶上二妈去世三周年。他又一次动了真感情——跪在二妈坟前,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了一场。
三年前,春生不停地追问妈妈长啥样。后来妗子说,你老家的二妈像你妈枣花。过年那几天,他不断地盯着二妈看。忽然对二妈说,我想像顺生哥一样叫你妈妈。二妈一愣,顺手把他揽在怀里说:“好乖娃哩,你想叫就叫吧,我还巴不得多一个儿子哩!”那个时候,他好像重新找到失散几年的妈妈一样,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可是没过几天,二妈就躺在了那块旧门板上。他至今依然记得二妈那张被散乱头发半遮半掩、疲惫不堪的面容。
三年过去了,只要想到母亲,二妈把他揽在怀里和躺在门板上的两个镜头,总会同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今天在二妈坟前,不仅旧的景象再次重现,而且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情绪——所以他才嚎啕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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