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欢庆胜利,秦腔登台
作者:张步忠
杜边村从阳历十月初开始,就着手准备春节的热闹庆典。一则是抗战胜利给人们带来了和平安定的希望;还有,就是想扫一扫多年来压抑沉闷的气氛。庆典的总领班和往年一样,非同三爷莫属。
同三爷根据以往的路数,加上世事的变迁,脑子转了几天,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谱气。他把韩大山和郝兴元叫到家里,一起合计商量。
“已经五六年没有搞过大的喜庆了。好在咱们村的戏箱道具都是现成的。”同三爷首先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还是本着咱自己的优势,形式上依旧老三样:耍社火、跑旱船、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唱大戏吼秦腔。内容上,除了老套路,加上一些御敌报国剧目。你俩看咋样?”
二人因为事先并没有细想,一时也提不出什么具体意见。
“那就先这么办。”他转头对着兴元,“社火这一摊子,你管起来。咱们原来那几十个社火芯子,像西厢记、秦香莲、窦娥冤、断桥会、三娘教子、武松打虎、真假美猴王、三打白骨精、等等,你仔细检查一下,如果还结实就接着用,假如不行,就找铁匠买道重打。另外再加一些‘鬼子投降’之类的新内容,比如,上头穿军装的‘士兵’拿枪对着下头跪地求饶的‘鬼子’;作打枪动作的同时,旁边扶社火的大人放一支鞭炮,……芯子咋个打,还是找铁匠商量。所有孩子都要六七岁以下的,当然也由你到村里去选。”
兴元嬉笑着说:“属下领命!请总领班放心。”
接着,三爷对着大山:“跑旱船、唱大戏由你负责。扎旱船、扎竹马,不用我交代,你去找你家老爷子,他是老行家。主要是秦腔,你把咱那四个大戏箱子和南庙里的道具翻腾一下,看看还缺啥,就重新置办——钱嘛,虽说肃家财东和乡亲们都捐了一些,还是要精打细算,细发着用——来日方长,咱们要细水长流。”他继续说,“我呢,按老规矩,还是去城里请安导师回来,只有他亲临指导,咱们的秦腔才能有板有眼,在周围大圆村里,夺个头彩。”
安导师,土生土长的杜边村人,住在村东大槐树北边。小名顺子,学名安敬仁。13岁入金盛班学艺,出科后成为三意社的台柱。25岁赴兰州演出多年。30岁后返回西安,先后在三意社、正俗社、正艺社、戏剧专修班、上林剧校等秦腔社团,边教学,边演出。他戏路宽广,尤其擅长旦角;对教学更是专心致志,孜孜不倦。抗战后期,他已经在西安最负盛名的秦腔剧团——易俗社——执教。被西安梨园界的同行尊称为“导师”。
这样一位声名远播的大师级人物,他的婚姻、家庭,却并不像常人想象的那么尊贵奢华。
离家学艺之前,父母就给他定下一个比他大三岁的童养媳,而且还是个缠裹小脚的传统女性。他对自己的配偶是否中意没人知道,人们看到的现实是,他在父母的隆重主持下,披红戴花地圆了房。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这位尊夫人性情乖张,脾气古怪。无论他在不在家,也不管遇到什么人,她总是大声吼叫,骂骂咧咧。所以,她和谁都说不上话——她当然也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说她疯吧,她思维完全正常;不疯吧,她又实在让人受不了——村里人只好说她是个“半疯子”。至于安导师对婚姻家庭的态度,乡邻们一直颇费猜测。但人们能够知道的是,安导师永远都是平静如水的神态——他像掐着准点一样,总是每月按时回家探视一次;有人打赌说,他肯定会见异思迁,另娶新欢。但是,大半辈子过去了,在他身上始终没能找到“陈世美”的影子,哪怕是一丝毫、一丁点。
婚后几十年,他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取名猪娃。儿子长到十八岁,被保长王富国卖了壮丁。凭着安导师的名望和影响,他只要找到王富国说上几句求情的话,想必王也会给他面子,卖个人情——也许王的本意正是如此——可他永远是那样的不卑不亢,绝不低三下四地去仰人鼻息。他的儿子猪娃,也是村里人常说的那种“老实疙瘩”。可偏偏老实疙瘩也有老实疙瘩的福气——他被抓壮丁没有几个月,跟着国民党兵去陕北打,第一仗就当了俘虏——对方按照“去留自愿”的原则,把他儿子放了回来,而且还发了路费。
儿子的婚姻也颇为奇特。人们始终弄不明白,究竟是他老两口谁的决断——很正常的一个男子汉,却偏偏娶了本村一个哑巴姑娘。媳妇虽然不会说话,头脑却绝顶聪明。不但身段匀称苗条,而且皮肤白净,五官姣美。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流连顾盼,似有万种风情,活脱脱一个俏丽脱俗的美人。假如她不是个哑巴的话,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会托媒人踏破她家的门槛。还有一点难得的是,丈母娘善良贤惠,一心一意地帮他们料理家务,带看孩子。人说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她的聪慧、美丽、多情,和其余种种优点,天然地弥补了聋哑的缺陷。家庭也和正常人家一样地温馨和谐。
婚后不久,小两口先后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完全遗传了父母基因中的优点——漂亮、伶俐、活泼、可爱,人见人夸。安导师似乎忘记了平生许许多多的忧愁烦恼,把大半个身心都倾注在两个孙儿身上。男孩长到六岁,安导师就把他带到省城,放在自己身边。他精挑细选,雇请了一个温柔细心、颇有教养的保姆,专为他看护照管。就这样,孙子在他的眼皮底下,一边读书,一边跟着他学戏。
同三爷在石窖园子里,挑了最好的核桃、栗子、大枣之类的鲜果,装了满满两篮子,坐上喜娃的胶轱辘马车进城直奔易俗社。见了安导师,二人也不用寒暄。主人只让保姆泡了一杯清茶,他们便像儿时的发小那样拉呱起来。
“咋咧,又想排戏?”安导师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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