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灯未灭，火已燃

    父亲手稿上那行“传灯者生”的小字，在跳动的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灼烧着我的瞳孔。
    我轻抚着那微糙的纸面，指尖传来的是父亲余留的、最后的温度。
    后悔吗？
    父亲，您点燃了我，自己却化为了灰烬。
    这个问题，我恐怕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但我的答案，却已在心中轰然成型。
    不，您不会后悔。因为我也是您的血脉，忠烈侯府的女儿，沈知夏。
    “将军！”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她、陈子安、陆远舟，我最信任的三个人，此刻都用一种混杂着惊骇、担忧与不解的目光看着我。
    “您……您说要回京？”陈子安上前一步，脸色因激动而涨红，“将军，这分明是陷阱！楚慕之他……他看到了我们的假情报，却按兵不动，甚至留下了御笔朱批。这已不是试探，这是明晃晃的邀请函，一封写着‘请君入瓮’的死柬！”
    陆远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没有说太多废话，只是一字一顿，声音沉得像铁：“将军，末将愿为先锋，率三千铁骑叩关，只要您一声令下！”
    我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我看到了柳如烟眼中的急智与忧虑，陈子安的忠诚与激愤，还有陆远舟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决绝。
    他们是我的臂膀，是我在北境冰原上能活下来的依仗。
    “叩关？”我轻轻摇头，唇边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那正中了他的下怀。如今国泰民安，边境无事，我沈知夏若无诏领兵回京，便是谋逆。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我，连同你们，连同北境所有忠于我父亲的旧部，一网打尽。到那时，史书上只会写‘忠烈侯之女谋反，伏诛’，我父亲最后的清名，也将被我亲手葬送。”
    “那我们该怎么办？”柳如烟急道，“您以‘执灯人’的身份去，更是凶险万分！影阁既然是他的人，您亮出这身份，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不。”我抬起手，将那枚“执灯”铜牌握入掌心，冰冷的触感让我愈发清醒，“你们都想错了。楚慕之不是在等一个敌人，也不是在等一个未婚妻。他是在等‘执灯人’。”
    我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营帐，看到了千里之外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影阁七子，六人已失，只余这第七子。他藏于光明之侧，不显其影。他或许是先帝最得意的棋子，也或许……是影阁最大的叛徒。他为何要暴露自己？为何要给我留下那一行朱批？因为他也需要一个答案。他需要知道，先帝留下的‘执灯人’，究竟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这是一场牌局。先帝发牌，我和楚慕之是最后的玩家。他亮出了他的底牌——他是‘第七子’。现在，轮到我了。我要以‘执灯人’的身份，坐到牌桌的另一边，亲自问问他，这局棋，他究竟想怎么下。”
    “太冒险了！”陈子安几乎是吼了出来，“您这是在与虎谋皮！”
    “我父亲被斩于午门时，我就已经在虎口里了。”我平静地看着他，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让陈子安的激动瞬间凝固，“如今，我不过是从虎口之外，走回虎口之内。但这一次，是我自己走进去的。主动权，在我。”
    我看向陆远舟：“远舟，备马。一匹就够了。”
    陆远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将军，您要……独行？”
    “对。”我点头，“大军随行是谋反，亲信护卫是示威。我一个人去，才是赴约。你们守好北境，这是我们的根基，也是我最后的退路。若我三月未归，或京中传来我的死讯……”
    我的声音顿住，营帐内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的爆裂声都清晰可闻。
    “……便拥立前将军之女，复爵幽州。”
    那份我亲手写下的假情报，此刻却成了我真实的遗命。
    柳如烟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咬着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子安双膝一软，竟要跪下，被我一眼扫过，硬生生停住了动作，身形却在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