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我，真的……错了吗？”
    归墟道人的声音虚弱如游丝，仿佛自失落的梦境中飘出。
    这句问话很轻，轻得如同梦呓，仿佛一个迷途的孩子在向虚空发问。然而，这声音却又重如亿万星辰，狠狠地砸在拍卖场内每一个老魔巨擘的心头，让他们那早已被岁月磨砺得坚如磐石的道心，都为之剧烈震颤。
    他那由旧天道法则与无尽怨念凝聚而成的能量化身，在此刻剧烈地明灭不定。那构成他身躯的每一缕黑色死气，都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开始躁动、消散。他像一盏在狂风中即将燃尽的残灯，光芒黯淡，随时都可能在下一阵风中彻底熄灭。
    道心，是一个修行者，尤其是登临绝顶的强者，一切力量与存在的根基。
    一旦崩溃，纵使是曾经执掌过一个纪元天道的存在，其本质也将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更加脆弱，因为他所承载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不是输在神通法力的对撞，那样的胜负，对他，而言，不过是力量大小的差别。纵使身死，道亦长存。他输在了，自己引以为傲、坚守了无数纪元的“道”上。阮龙飞甚至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武力，仅仅是通过一个沙盘世界的百年演变，就将他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黑暗丛林”理念，击得粉碎，将其中的荒谬与悲哀，赤裸裸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看着那片，自己亲手缔造的，毫无生机、本源枯竭的，死寂世界，再看看另一边，虽然强者诞生速度缓慢，却处处充满希望、生机勃勃、本源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不断壮大的和谐国度。这最直观、最无可辩驳的对比，像一面无法逃避的镜子，照出了他理念的荒谬与可悲。
    阮龙飞没有再去看他，他知道，对于一个道心已碎的人来说，任何言语，都已是多余。
    他缓缓从那尊象征着宇宙新生秩序的混沌帝座之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但每起身一寸，整个会场的气氛便凝重一分。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他的目光，冰冷，又充满了无上威严，如同巡视自己疆域的君王，缓缓扫过下方那早已被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众魔。
    “现在，”
    他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波澜，却又如同，最终的天道审判，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你们，还有谁，觉得。”
    “旧天道，当立？”
    “新秩序，当废？”
    全场一片死寂。
    那些不久之前还群情激奋，叫嚣着，要重回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黄金时代”的老魔巨擘们，此刻，一个个都深深地低下了他们那高傲了无数万年的头颅。有的甚至将整个身体都匍匐了下去，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不敬，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他们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茫。他们今日所见，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固有的认知。原来，秩序与和谐，并非弱者的遮羞布，它能孕育出的，是比混乱与杀戮，更加强大而持久的力量。
    在绝对的道理与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野心与不甘，都显得是那么的可笑，与苍白。
    “很好。”
    阮龙飞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便是这种从心底里的敬畏，而非单纯的武力压服。
    随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依旧在失神中的归墟道人身上。
    “看在你也曾是一代天道的份上，”他平静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
    “自行了断吧。也算是为你那早已该被淘汰的‘旧世界’，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他的话语不带一丝情感，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
    听到这句话，归墟道人那涣散的眼神，反而渐渐重新凝聚了起来。他缓缓地抬起了头，深深地看着阮龙飞，那张年轻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般深邃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