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收淫雨,洪水夺命(第2/7页)
作者:张步忠
泣血杜鹃急如焚,
敢问龙王可知晓?
同三爷一看,不觉暗中窃喜——心想春生这娃才思敏捷——可他还是觉得语气似乎有些冲撞。对春生说:“你这最后一句,直接质问龙王,是否有不敬之意,会不会激怒龙王?”
春生说:“我只是自己写着玩儿,又没想让你们当祭文用。但是细想起来,其实也不存在敬不敬的问题。龙王爷既受玉帝之命,掌管人间雨水旱涝。百姓苦苦煎熬,他却养尊处优,充耳不闻,其道德良心连杜鹃鸟都不如。百姓没有给玉帝上香投诉,告他渎职之罪,反而祈求他睁眼看看人间,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我呢,也只是问问他知不知晓,这又有何不可?如果他真要降罪于我,那不成了一位挟私报复的昏庸官僚?”
三爷觉得他言之有理,却也不与他争辩。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无职无权,能忍则忍,何必与官老爷计较呢!最后他决定,祭祀时,依然按照正规程序宣读官样的祭文。至于春生写的那首歌谣,顺便在给龙王爷烧纸钱送礼时,夹在黄表之中,一并焚烧献给龙王爷,他过不过目,那是他老人家自己的事。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首歌谣,却从此在村里的小儿口中流传开来。
伐马角按照取水、接水、围坛等环节有条不紊地进行。不过以往都是从乌龙潭取水,迎回村里来供奉;今年把“祈雨”改成“驱雨”,程序也必须颠倒过来——从麦田“接取雨水”,送到龙王庙供奉,最后倒入乌龙潭。马角在锣鼓声中,耍棍、抡刀、甩鞭、舞剑、跳神……其中尤以扔火铧最为惊心动魄,许多人都不敢正眼去看。整个过程从准备到结束,持续了两天才告一段落。
村民们把内心的希望统统寄托在龙王爷身上,把虔诚的祷告发挥到了极致,可龙王爷依然没有睡醒。
这老天爷的脾气古怪得让人难以捉摸。大旱之年,它就没完没了地旱:人们望眼欲穿地盼来一片乌云,眼看着雨滴似乎就要掉落,可稍有一点微风,乌云马上又会飘散到天外。遇上这雨涝天气,每一个空气微粒,似乎都吸足了水分。眼看着太阳已经从云层缝隙中露出半边笑脸,可一阵微风吹过,空气哪怕轻轻抖动一下,云层里的水滴立刻就会飘飘落落。——老天爷就是这么一个专和农人作对的倔老头子。
祈求祭拜了两天,龙王爷一直不为所动,人们彻底没了指望。麦客子一看雨势没个尽头,无可奈何地转场另走他乡。大户人家本就劳力短缺,没了麦客子的支撑,心急火燎,更是没了主意。
同三爷忽然灵机一动,求神哪如求己?他把自家场上的麦垛用挠勾扒开,把铡刀搬进场院的工具棚里,和兴元一起铡掉麦穗背回家里。全家动手烧起三盘火炕,昼夜不停地烘干麦穗上的水分。然后摊在堂屋里,用棒槌、棍子捶打脱粒。簸箕、筛子一起上手——尽管有些麦粒已经迸出芽嘴,可还是抢回了不少损失。
同三爷的举措立刻引起仿效。村里能够走动的男女老少,全都操起镰刀,背上背篓、挑起担子——大小车辆已经绝对无法进入麦地——到田里只管割下麦穗,一筐一筐、一担一担地往家运,能抢回一点是一点。村里的火炕,家家户户冒烟,昼夜不停。
肃家一看乡党们动了起来,文强和二先生一合计,立刻想出一个新招。既然老天爷不让你正常收割,老百姓手中无粮,任你用什么办法威逼佃农也是枉然;到时候眼看他们饿死,你还得开仓放粮布施舍饭。与其这样,还不如顺应天时,能抢回多少算多少。他们迅即昭告佃农:今年的租子,可以用发芽的麦子代交;租户地里如若连租子都收不够,经与东家商量,可以到肃家的自耕地里去收割补足,多收的部分,谁收归谁。如此一来,所有的佃农全都被调动起来:不但终日不停地到自家租田里抢收,而且还力争到东家自耕地里再多抢一份。除了交租,多抢下来的部分,名正言顺地归了个人。对东家来说,虽然没有收到优等的租粮,即便掺和少部分发了芽嘴的小麦,也可以作为牲口饲料自用或者出售,从而把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再者,即便灾后施放舍饭,数量也能大大减少——这不仅只是“两害相衡取其轻”,甚至还是一举而两得。
守信和兴元家都没有多少土地,两家人把三盘火炕全都腾出来帮助同三爷——这样,三爷就有了六盘火炕可以用来烘干麦子。白天,三家的男女老少一起到田里抢收麦穗;晚上,女人孩子动手把麦穗捋码齐整,三爷和兴元一把铡刀不停地把穗子铡下来铺到炕上烘干。十几天下来,三爷一估算,居然能抢回七八成。
冷八爷家的自耕地只有四亩多田,从肃家租种的倒有五亩多。自家那点地从一开镰他就弄回了家;阴雨袭来,他们一家除了在租种的地里抢收,还额外从东家的自耕地里大约抢回来四五亩。除去上交租子,他算了一下,留下的麦子基本上能够与往年持平。假如算上芽芽麦子出粉率低的因素,大概也有七八成的收获——大灾之年,能有这个结果,他已经心满意足。
其他的家庭虽然好坏不等,但多少也能抢回个五六成,甚或六七成——“龙口夺食”嘛,也不能过于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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