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宝之死,肃家大丧(第2/7页)
作者:张步忠
麦子泛黄,父亲每天天不亮就下了地。大宝在家里熬好稀饭,烙好锅盔,拌好黄瓜、西红柿、豇豆之类的新鲜青菜,伺候母亲吃完饭,然后挑着小扁担,再给父亲送去。一天四顿地变着花样——三餐送到地里,晚上等父亲回到家和他一起吃——这样便保证了父亲有足够的营养恢复体力。
麦子割了大约一半。
那天中午,他特意烙了一摞子煎饼,焯了一大碗灰灰菜。用砸好的蒜泥和油泼辣子,调了一小碗香喷喷的蘸水。外加一瓦罐吊到井里镇凉了的麦仁稀汤,给父亲送到地里。当父亲拿起煎饼,卷上香辣灰灰菜,狼吞虎咽大口嚼食的时候,他躺在树下的一堆麦捆子上,竟然香甜地睡了过去。父亲吃饱喝足,抽完一袋旱烟,把他摇醒,夹起长把割麦镰刀,走回原来割过的茬口,挥汗如雨地接着再干起来。
睡醒过来的大宝,忽然觉得后背和脖颈火辣辣地又热又燥。等他完全清醒,才发现光身子睡觉,被麦芒混着汗水,扎得后背生疼。他挑着空担,想绕到水渠里冲洗一下再回家。可他并未想到,夏收农忙大热天,灌溉渠里根本就不会放水。大宝干脆沿着蜿蜒的水渠,信步向上,不大工夫就到了乌龙潭。
大宝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动静,这才放心地坐到乌龙潭下水口的岸边,撩起清凉的河水冲洗身子——当然,他依然没有脱掉下身的半截裤——这是他多年来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已经形成的条件反射。
当他十分惬意地体验着独自洗澡的美妙享受时,忽然听到水磨方向似乎有人走过来的声音。慌乱之际,他立刻想到先去水里躲一躲,于是,便急忙跳进乌龙潭——其实,在他洗澡的当儿,周围根本没有任何人走动,也许这只是他的幻觉——悲剧恰恰由此而生;情急之时,我们的大宝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是如何保护那个让自己没完没了受辱的隐私,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并不会游泳。
水坝本来就是一个石砌的斜坡。不但坡陡,要命的是表面还粘附着一层滑溜溜的青苔。大宝的身子刚一入水,就立刻快速地向下出溜。他曾经幸运地抓住了石坝缝隙中长出的一束水草,但水草并没能承受住他那下沉的身躯,便很快被连根拔起。他想呼叫,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双手乱抓,在水里上下扑腾、打转,大口大口地喝水。他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开始感到头晕目眩。猛然间,似乎有两只恶狗——一只是那条给他带来终生痛苦的四眼狗,另一只是对门肃家那只曾经被他吃过肉、喝过汤的大黑狗——猛扑过来咬住了他的两条腿使劲往下拽。他的眼前一懵,整个身子掉进一个无底黑洞,不断地下沉、下沉……胸腔里似乎有一股向上的热气,穿过头顶,一直升上无垠的天空……
晚上,在麦地里忙了一整天的几个小伙子,来到乌龙潭歇凉、洗澡,发现了大宝的尸体。
大宝的父亲听到噩耗,一屁股坐到地上晕厥过去。待他被人救醒,傻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乡间的规矩,在外横死、病死的人不能进村。十家院王家族里的几个长者,合计着找了几块薄板,给大宝钉了一个匣子,直接抬到王家祖坟那块地里。然后在边角处挖了一个坑,把大宝的尸首从山里抬下来,就地装殓。当晚掩埋,把一切后事料理停当,也算是尽了族里人应有的责任和道义。
麦捆子上场摞成垛,开始晾晒、打场、种秋,活路松缓下来。南北城门洞的新闻发布会重新开场。大宝的死,毫无疑问地成了村里人议论的头号话题。
有人说:“这孩子实在可怜。刚满十二岁,第一个本命年还没过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阎王爷也太不长眼。”
有人说:“大宝这娃命太苦。从小被狗咬掉了根,好好个妈也疯了。在家里没人心疼,在外面更没人待见。遇到一些心黑肠子短的,还经常揭娃的短。要不然娃也不会躲着人,偷偷跑去洗澡。”
“要我说,死了比活着好。”有的人想到生死轮回,说得更现实一些,“活着一辈子受辱、受罪,还不如早死早托生,说不定下辈子还能遇上个富贵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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