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9/11页)
作者:平章风月
她说,“从前读书,跟着你们念‘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只觉平常。经那一遭才懂,诗人所见之外,尘世之苦,尚有千倍万倍。”
“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余。”她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
野兔从狗洞里跑进来,鸡飞到梁柱上。庭院和井边都长满了野草。我询问那些来砍柴的人,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砍柴的人对我说,他们都死了,一个也没有存活。
“去年八月,我们随驾去了承德。途中偶在行宫驻跸,道中遇见雨,有人带着我在一处禅寺歇脚。那时我总是有和你一样地不解,既知生民倒悬,何以安坐高堂?为何要以所谓‘大道’、‘权衡’牺牲人命?天下是王侯的天下,小民的命便不是命么?”
敬佑深深地凝视着她。
恍若初见,又似久别重逢。这些年,他只将她视为需庇护的妹妹,从未如此刻般,细细描摹她的眉眼。想拼凑出旧时模样,却觉艰难——她已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
她声音沉静,“那天我得到的回答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有限的境地里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所以不要去痛苦于一个人到底该不该死、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死去。更不要去痛苦要是之前怎么做就可以规避这一切。不然你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懊恼和痛苦,永远都不会有放过自己的那一天。
“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什么要是。所有从前的因一起造就了眼前的果,眼前的果就是时局所限下最好的果。所以别再去纠结,真正的共情就是去做,最能改变的就是去做。”
敬佑在问她,也在问自己,“你不觉得你的愿望又宏大又不真实。”
“是,宏大又虚幻,”她坦然承认,目光却坚定如磐石,“甚至明知或许永不可及。我从未想过,欲行一事,便必定能成。口中喊着拯救苍生,而天下日日有人殒命。总有角落照不进阳光,总有冤屈不得昭雪。我们亦非磐石,更求不得长生。斩一贪,必有后来者。可是总要有人去想,总要有人去做。”
她说,“既然权贵能轻易定夺人命,那就做权贵中的权贵,从他们手里,把人命抢回来。”
敬佑听见她这番话,有些讶然,又觉得的确是她能说出来的话,赞许地夸她,“有志气”,又说,“前些日子你意志消沉,放不下玛玛的死,甚至有万念俱灰之感。我看见你每天什么事也不做,就坐在玛玛常常坐的地方,盯着某一处发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流泪。我看着很难受,想要劝你,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指着院中的那些小树苗,笑着说,“你看,你种了这么多果树,说明你是一个务实的人。还记得那幅画吗?我曾和你一起看过的,郗公的《华枝春满图》,这些树在春天成活,吸收雨露,然后生长,拔节,枝繁叶茂。等到时机合适,它们就会开花、结果。果子成熟,就会从枝头掉落,腐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穷憧憬,“也许等个十年之后,我们还会回到这里,也许还儿孙满堂了呢?我们就教他们爬树好不好?像小时候我们偷偷爬树摘
果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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