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千金赏下藏机锋，一纸皇恩重如山

  “赏！”
  李曜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哗与惊叹。
  那名老将军依旧跪在地上，捧着那份救命的饭食，老泪纵横。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但再无人敢发一言。
  质疑，在亲眼目睹这近乎神迹的一幕后，已成了天大的笑话。
  苏晚晴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非但没有松懈，反而绞得更紧。
  她能感受到，来自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那道目光，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带上了一种滚烫的，要将她连皮带骨吞噬殆尽的贪婪。
  她正欲叩首，将一切归功于天子圣明，抢在李曜开口前，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然而，李曜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缓缓站起身，走下几级台阶，那明黄色的龙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如同天神下凡。
  “苏尚食，你今日，为我大炎立下不世之功！”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此‘乾坤发热包’，乃是军国重器，关系我北境十万将士之生死！朕，不能不重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再次定格在苏晚晴身上。
  “传朕旨意！”
  “擢升御前六品尚食苏晚晴，为‘督办军需使’，钦赐银印，可自由出入宫禁，便宜行事！专司负责‘乾坤发热包’与‘三宝锁鲜饭’之一应生产、运送事宜！”
  “所需一切钱粮，皆由户部划拨。京中所有商号，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有误！若有阳奉阴违，怠慢军机者，苏晚晴，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轰！
  这道圣旨，比方才那凭空生出的热量，更让百官震撼！
  可怕的是，钦赐银印，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这等恩宠，这等权力，除了开国元勋，便是当朝宰相，也未曾有过！
  一时间，无数道或嫉妒，或惊惧，或艳羡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苏晚晴。
  萧煜的眉头，却在听到这番话后，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看似天大的恩宠背后，是怎样一个阴毒的陷阱。
  擢升？这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赐权？这是让她去得罪满朝权贵！
  户部拨款？听起来冠冕堂皇，可户部尚书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一毛不拔。
  那帮盘根错节的皇商，又岂会真心配合？
  李曜这是要苏晚晴凭着一个虚名，一把空头权力，去跟整个大炎最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硬碰硬！
  这根本不是赏赐，这是捧杀！
  苏晚晴心中一片雪亮。
  她缓缓叩首，那枚沉甸甸的银印被内侍呈上，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臣，苏晚晴，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平静得可怕。
  李曜看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的失望。他以为会看到她的受宠若惊，或是惶恐不安。
  可她没有，她就像一块温润的玉，无论你如何敲打，都听不见一丝裂响。
  “平身吧。”李曜转身，坐回龙椅，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朕还另有赏赐。”
  他拍了拍手，一名小太监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
  “朕知此事耗费巨大，国库一时周转不易。”李曜的语气变得“体恤”起来，“朕，从内帑之中，拨出白银一万两，作为启动之资。望苏爱卿，体朕苦心，切莫辜负了朕与十万将士的期望。”
  “内帑”二字一出，满朝哗然。
  皇帝动用自己的私房钱来支持军国大事，这是何等圣明的君主！何等的信任与恩宠！
  然而，萧煜的脸色，却已然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万两！
  十万大军的口粮，生产线从无到有，所需物资何止万千？区区一万两白银，连采买生石灰的钱，怕是都不够！
  这哪里是体恤？这分明是羞辱！
  是用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告诉苏晚晴，告诉所有人：朕给了你天大的名头，给了你无上的权力，甚至还自掏腰包，你若是再办不成，就是你自己的无能！
  到那时，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将配方和生产权，彻底收归己有。
  苏晚晴接过那张轻飘飘的银票，上面“一万两”的墨迹，仿佛带着刺骨的嘲讽。
  她的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股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战意。
  好，真是好一位帝王。
  把算计，玩弄到了如此滴水不漏的境地。
  她再次叩首，声音比方才更加平静：“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
  退朝的钟声敲响，百官散去。
  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苏晚晴的名字，在这一日，成了比“乾坤发热包”本身，更具传奇色彩的存在。
  而风暴的中心，“桃源仙踪”的后院，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冰窖。
  “小姐！这……这可怎么办啊！”春桃拿着那张一万两的银票，急得快要哭出来，“我方才遣人去问了，城里最大的那几家建材行，生石灰的价格，一夜之间，翻了五倍！还说……还说没货！”
  张厨子更是愁得直揪头发：“蜂蜡、油布，也都一样！那些平日里巴结都来不及的掌柜，今天一个个都跟咱们打太极，说货都让大客户给预定了。这明摆着是联合起来，要活活困死我们啊！”
  绝望，再次笼罩了这方小小的庭院。
  就在此时，萧煜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不必问了。”他的声音冰冷，“京中七成的生石灰、油布、蜂蜡生意，都捏在户部侍郎魏征的小舅子，皇商钱万三手里。他们这是得了授意，要坐地起价，逼你就范。”
  他看着苏晚晴，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与怒火：“晚晴，我这就带王府卫队，去钱府‘拜访’一番。我倒要看看，他的库房里，到底是有货，还是没货！”
  “不必。”苏晚-晴抬起头，拦住了他。
  她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与无措，反而带着一丝异样的平静，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萧煜从未见过的，属于猎手的，兴奋的光芒。
  “王爷，这是陛下设下的阳谋。您若是动用王权去强压，就恰恰落入了他的圈套。”苏晚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铺开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标记。
  “他以为，他掌控了钱万三，就掌控了所有的资源。他以为，他掐住了我的钱袋子，就能逼我跪地求饶。”
  苏晚晴拿起一支笔，在那张一万两的银票上，轻轻画了一个叉。
  然后，她抬起头，迎上萧煜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
  “王爷，这是一场战争，但不是用刀剑，而是用银子。”
  “他想看我焦头烂额，想逼我走投无路？”
  “我偏要让他看看，他眼中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经’，是如何……撬动他整个大炎的。”
  “他们不是喜欢抱团吗？”苏晚晴的指尖，在地图上那些小标记上，一一划过，那上面，有绸缎庄，有珠宝行，有米铺，有船帮……
  “那我就建一个，更大的团。”
  “他想玩垄断？好啊。”
  她拿起笔，在地图的中央，写下了四个字。
  “大炎工商总会。”
  “我倒要看看，是他那几个皇商的钱袋子硬，还是我这京城千百家商号联合起来的钱袋子，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