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忘了贺林铮

  “醒醒！江雪！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江雪迷迷糊糊地把眼皮揭开一条缝，正看见一个白净清秀的男孩红着眼睛喊她名字，吵得她头痛欲裂。
  “醒了！快！快送医院！！！”
  一只狼狗几次三番把脑袋挤过来，鼻孔喷出的热气刚要扑在她手上，就被人群再次挡在了外面。众人七手八脚给她做了简单的包扎，把她抬上车，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头好痛，胳膊也痛，腿也痛。
  我这是怎么了？
  江雪在醒来的间隙思考，却很快又被麻醉药推进了梦乡。
  梦里也不安生，有好多人在吵架。
  有个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咋会……突然掉进陷阱里呢？！”
  随后是一个男声：
  “我也不知道啊！她今天到点儿了也没去食堂上班，孙澈就说开车去找她，到窝棚了没见到人，光看见有条大狼狗一直在路边叫，还咬着他裤脚往树林里拽，这才发现她在坑底下躺着……”
  是在说我吗？
  江雪晕头转向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挤满了陌生的脑袋。
  “醒了！她醒了！”
  一个扎着俩羊角辫的女孩喜极而泣，身后白净的男孩立刻冲过来攥住江雪的手：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江雪动了动干涩的嘴唇：
  “……我这是在哪？”
  妇人抹着眼泪迎上来，拿沾湿的毛巾帮江雪润了润嘴唇：
  “在医院，你掉进陷阱里了，可把妈给吓死了……”
  “……妈？”
  江雪皱着眉看着陈秀华，“我不认识你啊……”
  关秋爽愣了一秒，立马夺门而出去喊医生。那个白净的青年却一动没动，定定看向江雪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
  好像是担忧，又好像是惊喜。
  “她脑袋里还有淤血，所以造成了失忆。但具体会持续多久，我们也确定不了。不过她其他各项功能都没受什么影响，已经很幸运了。”
  医生摇着头走了，陈秀华不知道该是喜是忧，只一个劲抹着眼泪：
  “这可咋办啊，连人都不认识了……”
  关秋爽扶住她的胳膊：
  “婶儿你别上火，医生不是说了嘛，除了失忆以外一切正常，这已经很幸运了……大不了让她重新认识一遍大伙呗，您还是她妈，俺还是她好姐妹儿！”
  说话间，孙澈从外面急匆匆回来，手里拎了几个饭盒：
  “都下午了，咱先把饭吃了吧。”
  关秋爽瞟了孙澈一眼，总觉得他今天有种莫名的兴奋。
  陈秀华伸手接过孙澈递来的饭盒，言语间满是感激：
  “我替小雪谢谢你了……医药费那么贵，我也没有那么多钱……我以后一定好好做工还给你！”
  孙澈却贴心地把筷子塞进陈秀华手里：
  “姨，跟我您还客气啥，江雪的事就是我的事，还什么钱。”
  江雪一脸疑惑地看着众人互相客气，心说你们都哪位？
  她正烦躁，孙澈夹起一块肉送到她嘴边：
  “吃点东西吧，我买了小鸡炖蘑菇粉条，炖得很烂乎的。”
  江雪看着孙澈，眼前的青年确实有几分眼熟，但使劲去想就会觉得头痛不已，便只好放弃思考，张开嘴咬住了那块颤颤巍巍的鸡肉。
  那是从鸡腿上扒拉下来的肉，顺滑入味，用舌尖轻轻一推就在口腔里散成了几层。见江雪吃得开心了点，孙澈又拌了些饭，用勺子送到她嘴里。
  他知道江雪爱吃肉汤拌饭——他无数次偷看过江雪吃东西，但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和她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更别提有资格喂她吃饭了。
  曾经是贺林铮抢在他前面认识了江雪，这才让江雪有了偏向。但好在老天眷顾，经过这桩意外，江雪脑海里已有的进度全部刷新为零，他孙澈才能和贺林铮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不，不是同一起跑线。
  他现在要比贺林铮还占先机。
  孙澈嘴角带着笑，喂了江雪一口又一口，看得关秋爽直起鸡皮疙瘩。
  她终于知道孙澈那股子诡异的兴奋感是来自于哪里了。
  孙澈感受到关秋爽的目光，笑眯眯地冲她扬起嘴角，顺手掏出手帕帮江雪擦嘴。
  这条手帕曾经也被他递给过江雪，那会江雪在哭，却没有接。
  但现在，江雪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任何人，包括贺林铮。
  孙澈仔仔细细帮江雪擦着嘴，看她懵懂的眼神和餍足的样子，忍不住心花怒放地想起母亲的教导——
  耐心的商人，总能有逆风翻盘的一天。
  “……那个，还是我来喂吧，男女授受不亲……”
  关秋爽清了清嗓子，上前想要接过孙澈手里的碗，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你快去吃吧，跟着忙前忙后了一上午，也怪辛苦的。”
  孙澈淡淡回答，手上仍有条不紊地给江雪喂着饭。关秋爽感觉到了敌意，便也没再说什么，沉默着坐下吃起了她的那一份。
  她不无担忧地看着江雪，看见那张脸上茫然的表情，像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随时有可能被涂成别的样子。
  关秋爽做了江雪和贺林铮这么久的cp粉头子，而这是第一次，让她为贺林铮捏了一把汗。
  贺林铮忙完上午的翻译工作，马不停蹄地展开信纸、拧开钢笔，给江雪写了第一封信。
  冰城也在下雪，这让他有了些许安慰——好歹他们还能看到差不多的风景，也算没有相隔太远。
  笔尖在纸上飞速地移动，信纸写完了正面又翻到背面。意识到自己写得密密麻麻，贺林铮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表达欲如此之旺盛，连路上看到了一只小橘猫，都想写下来让江雪知道。
  写到第二张纸的时候，贺林铮想起江雪在雪地上牵着金豆，努力冲他挥手的样子。小小的人儿被汽车远远甩在身后，那么孤寂，那么无助。贺林铮顿觉心尖一阵酸软，好像小小的她正坐在他心头捶胸顿足、四处打滚地哭叫。
  食堂的饭菜也没有她做得好吃。
  螺蛳粉让他有点上瘾，还想再吃一次。
  贺林铮把脑海里能想到的一切都细细写进信里，带着满腔的爱意，通通装进信里，带上加急的字样，飞向了沾河林场。
  只是他不知道，江雪看不到这封信了。
  她甚至连世上有他这么个人，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