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冲动

  老国公本就身体不佳，经此一事或许受不住打击，而老国公一死，六皇子霍皇后必然坐不住，届时皇帝要发泄怒意和恨意便易如反掌……
  后面的话她并未说下去。
  天子之怒，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简单的理由。
  裴言紧抿的唇表露出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
  皇帝的勤政殿向来是霍皇后自由出入之地，今日却被阻拦在外面，这还是头一遭。
  天气炎热，守在殿外的王宝泉半低了腰，亲自从小内侍监的手里接过圈椅摆正，恭敬请霍皇后坐下，又调拨来两个茶房里负责奉茶的宫女，一个添茶，一个手持鹅毛羽扇轻送凉风。
  即便这凉风并不能为霍皇后驱散多少焦急。
  路过的侍卫宫人虽然目不斜视，可看到这破天荒的场面还是不免窃窃私语。
  入夏过半，略坐了半个时辰，霍皇后的额角已经有大滴汗珠顺着面颊淌下，平日里的端庄雍容全然不见，此刻神色始终愁眉不展，心中有事并不能注意这些。
  待钱女官提醒，她才接过绢帕蘸干了汗珠。
  即便朝堂之事再紧急，皇后仍旧是皇后，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仪态。
  又过了半个时辰，顶照的日头已经斜了两分，内殿门开，随后有几名臣工出来，霍皇后闻讯起身，几人立刻垂下头参拜皇后。
  霍皇后无暇顾及这些人，保持着皇后威仪草草摆手示意后，由着他们退下，只赶紧上前一步：“陛下是否见我？”
  王宝泉进去后再出来复命，面色有些为难，“陛下方才虽然并未动怒，可还是神色不好斥责了刑部侍郎官，其余……并未召见娘娘。”
  霍皇后心头一沉，下意识扶着钱女官的手默退了半步。
  钱女官心头也是焦急，关切道：“娘娘？”
  霍皇后却并未再说什么，而像是僵在了原地，什么动作都没有。
  钱女官不解，抬头还要问，却见不知何时霍皇后的双目已经泛出点点泪光，她心下惊惧，随后将自己的表情全都压抑住，低声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霍皇后并未固执，她并非固执的人。
  当下更是顺从地任由钱女官将她扶上步辇，浑浑噩噩一路回了凤仪殿。
  只是自回了殿中，霍皇后便不吃不饮，女官与她说话她也神情木然，保持一个姿势在软榻上熬油点灯地一味枯坐，直至深夜。
  钱女官从前的从容都急的浑然无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请六殿下，可当下这样的情形，若是将六殿下请来会不会更是雪上加霜？
  钱女官急得团团转。
  一旁有宫人道：“以前刘姐姐在的时候，还能劝得动娘娘一二。”
  钱女官眼前一亮，恍悟过来。刘贵人以前就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如今成了贵人又有了皇胎，无论是由她来劝解娘娘，还是去陛下身边探消息，都是十分合适的人选。
  她赶紧命人去请刘贵人。
  ·
  李琰从未觉得这场夜如此难熬。
  通善坊外头的永平大街往日因为并无宵禁，一直闹到深夜都不会安歇，如今却静的能听到三条街开外望火楼上用来保平安的鼓声。
  往日里代表了时刻的鼓声，此时听来格外煎熬，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像是犹如千斤一样敲在他的心头。
  外头一点细微响动打破了这份寂静，李琰艰难的睁开熬的通红的眼睛，看到的是内侍官良儿忐忑的眼神。
  因昨夜加今夜不眠不休，不吃不饮，他觉得喉头上有刀子刮擦，发出一个音节也是那样的艰难。
  “说。”
  良儿不敢看他神色，只将头沉沉垂下：“殿下，方才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得知霍三爷在羁押途中失踪逃跑，霍三夫人当下晕死过去，国公府上下乱作一团。国公……国公爷突发旧疾，至今昏迷不醒！”
  他的消息比起外祖父家来的更早，自己都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寝食难安，更别提得知实况的短短一日里，国公府便发生如此多的变故。
  外祖父……
  李琰只感觉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让他整个人都沉溺进深潭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父皇，父皇。
  李琰倏然起身走出去，他脚下无比沉重，身形略有不稳，良儿赶紧搀扶住他：“殿下！”
  看着外头持剑静候的容亭以及其余心腹幕僚等人，似乎都在等他的话。
  李琰深深吐出一口气。
  幕僚张世奇赶紧道：“殿下，皇帝如此动静，怕是有意试探，不如等找到霍三爷再静观其变聊思对策，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另有二人附和赞同。
  如今全然是紧要关头，东宫那边按捺不动，皇帝拿霍三爷开刀，还没摸清楚其意所有人都觉得不该贸然有所动作，若是被东宫抓住把柄参奏和党谋逆，光是这一条罪状都足够六殿下承受皇帝的万般怒火，到时候的处境便更加艰难。
  李琰目光不知通何，他沉着气道：“我是一定要去宫里一趟。”
  可是分明皇帝下诏，任何人不得置喙此案！
  六殿下此举，无疑是自行往刀口上撞！
  谋事幕僚们都以李琰为尊，眼下却也顾不得尊卑有别，几乎是以身挡住，齐齐下跪劝说：“殿下不可！”
  “万万不可！”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裴言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跪下也没有说话。
  换成是他，外祖父境遇如此，他也一定是会倾尽全力伸手搭救解围，要他坐在家里等着什么也不做，那毫无可能！
  可是，他和李琰处境分明不同。
  李琰是皇子，他的生母是继后霍氏。在普通人家发生这样的事还可以有得商议的时候，可这样的事在皇家，无论是牵扯前朝还是后宫，一个不小心便会带来以微见大的致命打击。
  他只是不明白，同样贪墨霸行的官员，皇帝还会派人前去核查，待回过奏案后再行处置。如今这个人是三舅舅，怎么什么也不问不核，便要将人羁押进京受审？莫非当初呈报的奏案已经有了切实的证据？好吧，羁押也就羁押了，为什么三舅却忽然失踪逃跑？难道他不清楚这带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