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土包

  “陆总？我去找他们把猫要回来？”
  见陆沉舟不言语，护工正准备下车，却被身旁的季茵推开。
  她迷蒙的目光看着路口那两个逗猫的年轻男女，“念柔和安仔，他们肯定是来找扬帆玩。”
  陆沉舟诧异季茵居然还认得出沈念柔和程予安。
  要知道季茵在疗养院这么多年，就连那几个护工她常常都不记得，陆沉舟这个亲生儿子，来到越州十来天，季茵每天早上醒来也要辨认许久才能想起他是谁。
  除了陆万盛那个人渣能激起她不好的回忆，这还是陆沉舟第一次看见母亲能准确叫出人名。
  “陆先生，季女士居然认出对方，可以跟对方聊聊吗？这样对季女士的病有帮助。”
  陆沉舟沉默几秒后，对两位护工说：“去吧，但是多余的话不要多说。”
  陆沉舟坐在车上，看着两位护工推着季茵的轮椅走向沈念柔他们。
  差不多也是十年前的样子，他也是这样坐在车上，看着路口的他们。
  那是个灰蒙蒙的阴天，路口上架着黑白灵堂，嘈杂的喇叭里放着含糊不清的经文。
  母亲抱着季扬帆的遗照，几次哭晕过去，旁边有一个同样戴着孝布的少女搀扶着她，只是看不大清面容。
  陆沉舟那时候不过才刚大学，接到弟弟的噩耗，他就急匆匆赶来。
  好不容易到了，却又不敢下车，只是远远地看着。
  当天上开始下起小雨时，好几个大妈便挤在树下躲雨，眼睛落在路口的灵堂，开始闲聊。
  “那是蛋糕店那家的儿子吧，才十四五岁，年轻轻的就溺水没了。”
  “是不是溺水还不一定呢，我今早看见两个警察去了叶老师家询问。”
  “怎么，这事还有隐情不成？”
  “我家汉子那天就在河边，他说……”
  陆沉舟记得那时候，自己紧贴在防窥玻璃窗上，听见那人一字一句说道：
  “他说，程家小子和这小孩经常一起去河边玩水，那天程家小子呆呆站在岸边，既不救人，也不呼救，说不定就是他把人推下去的。”
  “他们俩不是关系很好，为什么还推人。”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两小子都喜欢沈念柔那女人，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
  “你看，安仔这几天连葬礼都没有参加，不是心虚是什么？”
  陆沉舟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等那几位大妈走后，他从车上下来，沿着街道，很快就问到了姓程的一户人家。
  那时候的他站在门外，就听见里面一个女人的安抚的声音。
  “安仔，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的命。”
  陆沉舟透过院子里的门缝，看见一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的少年，他向着灵堂的方向跪着烧纸钱。
  “是我害死他的，季扬帆你要是索命就来索我的命，是我欠你的。”
  当季扬帆死后，陆沉舟原本以为母亲会回到景市，却没想到她精神开始出现各种问题。
  医生说她这是解离性遗忘症，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干脆就全部遗忘。
  从那天开始，陆沉舟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弟弟，还有自己的母亲。
  直到多年以后，陆沉舟在景华大学的奖学金颁奖典礼上看到了那两个名字。
  【沈念柔】【程予安】
  台上两人并肩站立，一手拿着奖学金的证书，但是下垂的小拇指轻轻地勾在一起。
  旁边的老教授一边鼓掌一边八卦：“这是我们学院最出名的一对情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未来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
  呵，他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而季扬帆则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五岁的夏天。
  明明三个人是最好的朋友，既然是最好的朋友，那就一起送下地狱陪自己弟弟岂不是最好？
  他纠缠沈念柔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爱情，只是因为她是程予安的青梅竹马，一生最爱的女人。
  她也是害死自己弟弟的罪魁祸首之一。
  陆沉舟清楚地记得，去了越州后的季扬帆经常打电话，电话里一半都是在念叨那个叫沈念柔的女孩子。
  他说，他很喜欢沈念柔。
  他说，今天的沈念柔专门给自己做了巧克力慕斯蛋糕。
  他说，沈念柔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一个明明喜欢自己的弟弟的人，最后还是跟程予安在一起。
  就像她明明说过爱自己，却又毫不犹豫转身跟程予安复合。
  这样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就是个祸害。
  陆沉舟的眼神越来越冷厉的时候，两位护工带着季茵回到了车上。
  “陆先生，跟那两人聊天后，季女士状态比平时好很多，能正常沟通。”
  “可惜你们就要回景市了，不然他们能多看看季女士也挺好的。”
  “还有思思，居然会主动让他们摸头。在疗养院几年了，思思从来只亲近季女士。”
  就连陆沉舟来了，它也不会给好脸色。
  坐在副驾驶的陆沉舟在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思思那只老猫。
  他听季扬帆提过，思思那只猫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捡到的。
  沈念柔家里不方便养，程予安邻居家有只大黄狗，最后让季扬帆养了这只猫。
  思思这只猫与其说是季茵养的，不如说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养的。
  思思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沈念柔的名字，思念。
  谐音四，就是他们三人小组中的第四个成员。
  没想到这只老猫，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记得沈念柔和程予安他们。
  第二日，陆沉舟他们准备出发回景市。
  却在清晨，发现思思身体僵硬地躺在猫窝里。
  这只活了十几年的老猫，终于还是寿终正寝，悄然无声地死了。
  看到这一幕的季茵，抱着尸体痛哭流涕，一如十年前一样，抱着季扬帆的遗像。
  站在门口的陆沉舟，看着这一幕，内心没有太多的波澜。
  “先生？今天还走吗？”
  陆沉舟冷静地下达着命令：“给她注射镇定剂，把整个疗养院的猫都打包带走。”
  海边的私人疗养院成群结队的猫通通消失不见，靠近海边的悬崖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过不了几年，这里就会被野花覆盖，再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