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故人

  十月二十五是她生母苏氏的生忌，侯府在护国寺给苏氏设了往生牌，谢蕴前去祭拜。
  谢晏本来也是要去的，但天气转凉，他感染了风寒，只能在府中养病。
  护国寺坐落在城外的翠华山，是皇家佛寺，香火十分鼎盛，距离长安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谢蕴辰时不到就出发了，出了城，转上官道，马车一路疾行。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道路两旁风景秀丽，路上有不少马车，看方向也都是去护国寺的。
  山脚下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有农人在田间劳作，几个光着脚丫的小童在田埂上嬉闹，小童的笑声，伴着山腰处传来的钟声，在田野间，久久回荡。
  谢蕴含笑看了一会儿，抬头往半山腰看去，有古寺掩映在山峦云雾之中，古朴庄严。
  马车一路往上，山上种了不少松柏翠竹，风来，涛声阵阵，连绵起伏的翠绿之中，有一簇簇的野花，迎风绽放，在秋日里，显得生机勃勃。
  没多久，马车在寺门前停了下来。
  寺里青烟袅袅，香客如织，热闹非常，人身处其中，有种既在红尘，又出红尘之感。
  谢蕴先去往生殿祭拜苏氏，然后，去各大殿上香，添香油钱。
  她跪在蒲团上，真挚祈愿，希望阿兄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她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的蒲团上跪着个少女，少女双手合十，十分地虔诚。
  谢蕴瞳眸一震，隔着前世今生，只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是阿姜。
  她前世的侍女。
  她今日既是为了祭拜苏氏，也是为阿姜而来。
  阿姜家贫，父母又早逝，留下她和哥哥弟弟相依为命。
  年初时，她哥哥得了重病，寻常的医馆治不好，去大医馆，银子又不够，眼见着哥哥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阿姜只好来求神拜佛。
  前世，她见阿姜可怜就帮了她，给她银钱，让她给她哥哥治病，阿姜感激她，在她哥哥病愈之后，就给她当侍女。
  在定国公府，阿姜护了她很多次，最后，被定国公夫人活活打死了。
  “菩萨在上，请保佑我阿兄早日病愈，信女愿意折寿十年。”
  阿姜朝着菩萨重重地磕了个头。
  在她要起身的时候，谢蕴才开口问道：“你阿兄生病了？”
  阿姜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衣着虽不华贵，但那料子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且她气韵雍容高华，一看就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千金贵女。
  “是，我阿兄生病了。”阿姜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谢蕴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笑容温和：“这个你拿着，快回去给你阿兄治病。”
  阿姜慌忙摆手：“多谢小姐好意，但我不能要。”
  谢蕴把荷包塞到她手上，微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你不是求菩萨保佑你阿兄早日病愈吗？有了银子，就能给你阿兄治病了。”
  荷包轻飘飘的，没多少重量，显然都是银票，阿姜只觉得烫手，想要把荷包还回去。
  “我与小姐无亲无故，我不能收小姐的银子，要是让我阿兄知道了，阿兄会生气的。”
  谢蕴看着她的面容，眸光柔和：“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她，银子不多，你尽管收下。”
  阿姜握着荷包，犹豫了。
  阿兄是真的很需要银子治病，有了银子，就可以去最好的医馆，阿兄就有救了。
  思索再三，阿姜收下了。
  她看着谢蕴，犹如在看菩萨一般，郑重地朝谢蕴磕了个头：“多谢小姐相助，不知小姐家住在哪里，等我阿兄身体好了，我去府上给小姐为奴为婢，报答小姐。”
  谢蕴连忙将她扶起来，轻笑道：“不必这么客气的，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虽然，这一世，她没有嫁进定国公府，可她不会再收阿姜为侍女，那样善良的姑娘，合该有个美好的未来，有丈夫相护，有子女相伴，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阿姜却执拗道：“我阿兄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小姐不愿相告，这银子，我不能要。”
  说着，就要把荷包还回去。
  她性子直，知恩图报，要是谢蕴不让她报恩，她可能就真的不要银子了。
  谢蕴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除了你阿兄，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阿姜如实道：“我还有个弟弟，今年十岁了。”
  谢蕴提议道：“你为了你阿兄，愿意折寿十年，是个极好的姑娘，不应该入奴籍，这样吧，你让你弟弟帮我一个忙，就当报答我了，你觉得怎么样？”
  谢昱的事情，她已经想到了对策，原本是想找个小乞丐的，但阿姜执意要报答她，那就换他弟弟。
  “小姐若有用得上我们姐弟的地方，尽管吩咐，只愿元宝能帮得上小姐的忙，但救命之恩不能那么算，小姐大恩，做牛做马都不足以报答。”
  “这些银票于我只是举手之劳，但我需要你弟弟帮的，却不是一般的忙，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阿姜实在想不明白，她们身无分文，是最卑贱的蝼蚁，能帮上贵女什么忙。
  她问道：“是这样吗？”
  谢蕴微笑着点头：“是这样的。”
  “那好，我家住在城西，小姐若有吩咐，只管让人来找我。”阿姜报上家里的住址。
  谢蕴颔首：“快回去给你阿兄找个好大夫，祝你阿兄早日康复。”
  “多谢小姐，我先告辞了。”阿姜说着，脚步欢快地离开大殿。
  谢蕴望着她的背影，心情也很好。
  她没急着回去，打算用完斋饭再下山，寺里的豆腐极为出名，是用后山的泉水磨的，豆香浓郁，格外嫩滑，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要好好尝一尝。
  谢蕴在寺里悠闲地逛起来。
  护国寺占地极大，各宝殿沿着山势而建，层层叠叠，直达山顶，她穿过那些热闹的大殿，往后山竹林而去。
  到了竹林，就清幽了起来，小道上落满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谢蕴沿着青石小道，往竹林深处走去。
  这里风景幽静，满目青翠，她看得专注，没察觉脚下的青石长满了青苔，一脚踩滑，眼见着要摔倒，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
  “不是说了，出门在外，要记得看路。”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谢蕴惊喜地抬起眼睫，就对上一双幽邃的黑眸，她欢喜道：“王爷，你怎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