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账本里的玄机

  林小满攥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抖。
  寒山寺在城西十里外的山上，眼下城门戒备森严，她若贸然出城，极可能被守城官兵认出。
  "姑娘？"周伯见她站在院门口发愣，轻声唤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小满将纸条递给他："我得去寒山寺一趟。"
  周伯看完纸条，眉头紧锁："这字迹陌生，恐防有诈。老奴派人先去探探路？"
  "不行。"林小满摇头，"小鱼小苗若真在那里，我必须亲自去。"
  她转身进屋，从包袱里翻出一套粗布衣裳换上，又用灶灰抹黑了脸。
  萧云霆靠在床头，见她神色匆匆，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传信说小鱼小苗在寒山寺。"林小满系紧腰带，"我去接他们回来。"
  萧云霆撑着床沿要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别添乱了！"林小满语气生硬，"你连路都走不稳，去了只会拖后腿。"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萧云霆脸色一白，沉默地垂下眼帘。
  林小满咬了咬唇，终究没道歉，只低声道："我会小心的。"
  周伯送她到后门，递来一个竹篮："装作上山采药的村妇，篮子里有干粮和药锄。"
  又取出一个木牌，"这是寒山寺的香客牌，守城官兵认得这个，不会多问。"
  林小满道了谢，挎着竹篮出门。苏州城的街道上，关于"除叛酒"的议论仍在发酵。
  几个衙役正在撕扯墙上的通缉令，看来她散布的谣言起了效果。
  西城门果然设了关卡，两个官兵挨个盘查出城百姓。林小满低头排在队伍末尾，心跳如鼓。
  "干什么的？"轮到她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粗声问道。
  "上山采药。"林小满递上香客牌，声音怯懦，"给寒山寺的师父们送草药去。"
  官兵打量她几眼，目光在她粗糙的手和破旧的衣襟上停留片刻，挥了挥手："走吧。"
  林小满刚松一口气，另一个官兵突然叫住她："等等！"他眯着眼凑近，"你看着有点眼熟..."
  "官爷说笑了。"林小满心跳漏了一拍，强作镇定，"民妇常年住在山里，难得进城一趟。"
  那官兵还想说什么，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富商模样的男子正与守城将领争执，身后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堵住了通道。
  "是钱万贯！"有人惊呼，"城里最大的粮商！"
  林小满趁机快步走出城门，沿着官道向西行去。
  走出半里地，她拐上一条羊肠小道，这是周伯告诉她的近路。
  山路崎岖，林小满的布鞋很快被露水打湿。
  初夏的山林郁郁葱葱，蝉鸣鸟叫不绝于耳。她无心欣赏风景，只顾埋头赶路。
  转过一个山坳，寒山寺的黄墙黑瓦已隐约可见。寺前古松下，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正踮脚张望。
  "小鱼！"林小满脱口喊道。
  小男孩猛地回头，右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他跛着腿奔来，一头扎进林小满怀里："姐！"
  林小满紧紧抱住弟弟，眼眶发热："小苗呢？"
  "在禅房里。"小鱼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张老大带我们躲在这，说等风声过了再联系你。"
  "张老大也在？"林小满心头一松，"带我去见他们。"
  寒山寺的偏院禅房内，张老大正教小苗编草蚂蚱。
  见林小满进来，这个粗犷的汉子竟红了眼眶："林姑娘，你可算来了！"
  小苗尖叫一声扑过来，缺了门牙的小嘴咧得老大："姐姐！小苗好想你！"
  林小满搂着妹妹，闻着她身上熟悉的皂角香，连日来的紧绷终于松懈下来："你们没事就好..."
  "作坊被封后，我连夜带着两个孩子逃出来。"
  张老大搓着手，"路上听说你被通缉，就想着先躲起来。"
  "做得好。"林小满点头，"现在城里情况如何？"
  张老大叹了口气："官府抄了作坊，酒全被没收了。
  钱万贯趁机低价收购，转手高价卖出。"
  他压低声音，"我偷听到衙役说，钱万贯和二皇子有勾结，这次的事就是他撺掇的。"
  林小满冷笑："果然是他！"
  "对了，"张老大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作坊的账本，我趁乱带出来的。"
  林小满接过账本，随手翻了几页。
  这是她亲手记录的每一笔原料采购和酒水销售，字迹工整，条目清晰。
  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突然发现几行陌生的记录——"三月初五，收钱掌柜纹银五十两，记'桑米'二十石"。
  "这不是我写的..."林小满皱眉细看。这笔记录墨色较新，笔迹也略显潦草，明显是后来添加的。
  张老大凑过来看："钱掌柜就是钱万贯的手下，常来买酒。但'桑米'是什么？"
  林小满脑中灵光一闪："是暗账！"
  她快速往前翻找，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又发现几处类似的记录，"有人用我的账本做假账，把贿赂的钱伪装成粮食买卖！"
  "难道是钱万贯？"张老大瞪大眼睛。
  "不止他一个。"林小满指着另一条记录，"这里还有'李员外'、'赵掌柜'...都是城里的大商户。"
  她越看越心惊，"这些假账若是落到官府手里，足够定我一个偷税漏税的罪名！"
  小苗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往林小满怀里钻："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林小满搂紧妹妹，心中已有计较："很快就能回家了。"
  她转向张老大，"你带着孩子们继续躲在这里，我去找钱万贯的罪证。"
  "太危险了！"张老大急道，"钱府守卫森严，你一个人怎么进得去？"
  林小满晃了晃账本："有这个在手，钱万贯一定会见我。"
  回城的路比来时更紧张。林小满将账本藏在竹篮底层，上面盖着草药。
  西城门的守卫已经换班，她亮出香客牌，顺利进城。
  天色已晚，街道上行人渐稀。林小满绕到钱府后门，敲响了角门。
  "谁啊？"一个小厮探出头来。
  "告诉钱掌柜，就说酿酒作坊的林姑娘有要事相商。"林小满压低声音，"关于账本的事。"
  小厮狐疑地打量她一番，关上门去通报。
  不多时，角门再次打开，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住林小满的胳膊："钱老爷要见你。"
  钱府内灯火通明，假山池塘一应俱全，比知府衙门还要气派。
  林小满被带到一间书房，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茶。
  "林姑娘，久仰大名啊。"钱万贯眯着三角眼，"听说你被通缉了，怎么还敢来找钱某？"
  林小满直视他的眼睛："钱老爷好手段，用我的账本做假账，既陷害了我，又给自己留了后路。"
  钱万贯脸色一变，挥手屏退下人："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账本在这里。"林小满从怀中取出账册，"上面清楚记录了你贿赂官员的每一笔钱，都伪装成粮食买卖。"
  钱万贯的胖脸抽搐了一下，随即又堆满笑容：
  "姑娘误会了，这必是有人栽赃。不如这样，你把账本给我，钱某保你平安离开苏州，再奉上纹银百两..."
  "钱老爷觉得我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见你，就为了这点银子？"林小满冷笑。
  钱万贯沉下脸："那你想怎样？"
  "我要你出面作证，证明我的清白。"林小满一字一顿，"告诉全城百姓，我的酒没有毒，是有人栽赃陷害。"
  "哈哈哈！"钱万贯突然大笑，"姑娘太天真了。你以为凭这本账册就能威胁我？"
  他拍了拍手，两个家丁立刻冲进来按住林小满，"账本我要，你的命，我也要！"
  林小满挣扎不得，被拖向书房暗门。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什么人？"钱万贯厉声喝道。
  书房门被猛地踢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萧云霆！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目光锐利如刀："钱老爷好大的威风。"
  钱万贯倒退两步："萧、萧大人？！"
  "本官奉旨查办江南贪腐案，现已掌握你勾结官府、囤积居奇的罪证。"
  萧云霆亮出一块金牌，"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抬你走？"
  钱万贯面如土色，瘫坐在椅子上。
  林小满挣脱家丁，惊讶地看着萧云霆："你怎么来了？"
  萧云霆轻咳两声："周伯不放心，派人跟着你。"
  他瞥了眼账本，"幸好来得及时。"
  林小满心头一暖，嘴上却道："多事！我自己能解决。"
  萧云霆无奈地笑了笑，转向钱万贯："钱老爷，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一个时辰后，林小满和萧云霆走出钱府。
  钱万贯答应明日一早去知府衙门自首，供出二皇子指使他陷害林小满的经过。
  "你用什么法子让他乖乖就范的？"林小满好奇道。
  萧云霆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贤妃娘娘当年留下的密信，提到钱万贯的父亲曾是叛党。若此事曝光，钱家九族不保。"
  月光下，萧云霆的脸色更显苍白。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强撑着病体前来救她。
  "你...伤口疼吗？"她小声问。
  萧云霆摇摇头，却突然脚下一软。
  林小满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湿热——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你这个傻子！"林小满又急又气，"伤没好逞什么能！"
  萧云霆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我怕你有危险..."
  林小满心头一颤，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回到周宅，林小满亲自为萧云霆换药。
  烛光下，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格外显眼。她忍不住问："这疤...真是我娘留下的？"
  萧云霆点头："当年大火中，她为救我而死。临终前用簪子划下这个记号，说青璇族的后人能认出。"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怕..."萧云霆轻叹，"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开。"
  林小满手上动作一顿："我看起来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吗？"
  "不是。"萧云霆握住她的手，"是我太贪心。既想护你周全，又想留你在身边。"
  烛火噼啪，映得两人脸上光影摇曳。
  林小满抽回手，故作镇定地包扎好伤口："明天钱万贯去衙门自首后，我的通缉令就能撤销了。"
  "嗯。"萧云霆看着她，"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重开作坊，把小鱼小苗接回来。"林小满顿了顿，"至于你...你的密旨不是要送回京城吗？"
  萧云霆沉默片刻："我想带你一起入京面圣，洗清冤屈。"
  林小满摇头："我要靠自己翻案。"她举起账本，"钱万贯的罪证不止这些，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萧云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好，我陪你。"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林小满望着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心中迷雾渐渐散去。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