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待破突厥之日，当在此处开炉

    远处传来铁锤击打砧板的闷响，那是二十个铁匠在赶制第二批枪尖，炉中炭火映红了半边天，像极了突厥草原上燃烧的落日。呼延千柔摸着腰间新换的花纹钢枪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见江渊披着件半旧的青衫，手里握着卷羊皮纸，正是她父兄当年绘制的突厥地形图。
    “千柔”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揉碎的月光：“你可知为何我坚持要在枪杆里嵌棱形暗纹？”
    他指尖划过她枪柄，触感竟比记忆中更温热：“因为这样的枪，既能让咱们的弟兄在马背上稳如泰山，又能让突厥人听见枪风，便想起他们国师临死前的惨叫。”
    呼延千柔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她望着江渊眼中倒映的炉火，忽然明白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婚约上的冰冷名字——他是在突厥的尸山血海里，用铁器为汉人凿出一条生路的铁匠；
    是敢在皇城里扬起军旗，用舆论作刀逼宫的谋士；
    更是那个能让她父兄的衣冠冢前，重新响起战马嘶鸣的复仇者。
    夜风掠过采石场，带来远处铁匠的号子声。
    呼延千柔忽然按住腰间银枪，枪尖在月光下划出半道银弧：“江渊，明日让我试试你的新枪。”
    她望着他骤然亮起的双眼，忽然发现自己竟有些期待，期待这杆能劈开草原夜色的钢枪，究竟能在她手中舞出怎样的枪花。
    江渊忽然轻笑，抬手将羊皮纸递给她。
    地图边角处，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铁匠铺，旁边注着：“待破突厥之日，当在此处开炉，为呼延老将军锻制镇魂枪。”
    金陵北郊的忠烈祠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青石板道旁的松柏被修剪成枪戟形状，枝桠间挂着未化的残雪。
    江渊望着前方三座墓碑呈“品“字形排列，呼延南征的主碑居前，两侧次碑分别刻着长子呼延震、次子呼延霆的名讳，碑座浮雕战马踏匈奴的纹饰，刀工凌厉如真。
    呼延夫人手持三炷檀香，在主碑前驻足良久。
    江渊注意到她指尖掐入香柄，檀烟在她鬓角的银霜间缭绕，唇瓣微颤却无半句祷文——那是武将遗孀独有的无声控诉，仿佛整座碑林都在替她重复着未说出口的“陛下可还记得当年的金戈铁马。”
    “贤婿不必多礼。”
    当江渊正要下跪时，呼延夫人忽然伸手按住他肩头，力道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担圣眷，跪天跪地跪君父，我呼延家的坟头，受不起皇室的香火。”
    这话像冰锥刺进晨雾。
    江渊抬头，看见碑前石案上的青铜酒盏已有裂痕，烛台缺了只兽足——分明是常年无人修缮的痕迹。
    他忽然想起昨夜叶清秋说的话：“呼延老将军战死三月后，工部才送来半幅祭文，墨迹还带着酒气。”
    三炷香刚插好，山风忽然卷着枯叶掠过碑林。呼延千柔腰间银枪突然“当啷”轻响，她猛地转身，只见西南角松林里寒芒一闪，三支羽箭破雾而来，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冷蓝。
    “小心！”
    江渊本能地伸手，却见呼延千柔原地旋身，银枪尚未出鞘，左右手竟各夹住一支箭杆，第三支箭擦着她发梢掠过，在石碑上撞出火星。
    她落地时靴跟碾碎枯叶，眼中燃起战意：“西北狼卫的手法？”
    “不对！”
    呼延夫人突然低喝，手中铜香炉砸向右侧树丛。
    金属碰撞声中，三道黑影窜出，为首者蒙着青面，手中弯刀正是本朝边军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