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全卖掉，娶媳妇

  张有为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公社门口。
  虎哥的驴车旁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那辆改装过的自行车上支着个简易柜台，上面铺着蓝布，几个伙计正忙着翻检村民们递上来的皮货。
  “让一让，让一让！”
  张有为看着李青云挤进人群，从樟木箱里取出一摞皮草。
  李青云动作小心翼翼，像在捧着什么珍宝。
  “同志，您给掌掌眼。”
  李青云展开一张油光水滑的貂皮，褐色毛尖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这是六一年冬猎的，那年雪大，貂毛特别厚实。”
  虎哥眼睛一亮，接过皮子用手指逆着毛捋了捋：“哟，还是公貂！”
  他掏出个放大镜，仔细检查皮板，“鞣制得不错，就是……”
  突然指着边缘一处，“这儿有个针眼大的洞。”
  李青云连忙解释：“那是下套子时留下的，就芝麻粒大小……”
  “老同志。”虎哥伸出五根手指，“这张我给五十块。”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有个村民挤上前：“同志，去年公社卖过差不多的，哈尔滨皮货行给了六十五！”
  虎哥不慌不忙地抖开皮子：“您看这背面，硝得有点硬了。”
  他又捏起皮板搓了搓，“这样，五十五，不能再多了。”
  “六十！”王大彪突然从人堆里冒出来，嗓门却一点不小，“这可是正经东北紫貂，放外贸商店能卖八十！”
  虎哥苦笑着摇头：“同志，您这是要让我喝西北风啊……”
  他假装思考片刻，“五十八，凑个吉利数！”
  李青云和老周对视一眼，正要点头，人群后头传来个细弱的声音：“六、六十二……”
  众人回头，发现是刘永元来了。
  刘永元眼睛炯炯有神：“这貂毛尖都带银光。”
  虎哥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掏出个小手电，对着貂皮侧面一照。
  果然，绒毛里泛出星星点点的银光。
  “得，碰上识货的了！”
  虎哥一拍大腿，“六十二就六十二！”
  接下来是五张狼皮。
  虎哥挨个检查时，眉头越皱越紧：“老同志，这些狼皮怎么泛红？”
  李青云含糊道：“山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这品相……”虎哥摇头，“正常狼皮八块一张，这些我只能给五块。”
  “啥？”王大彪直接跳起来，“这可是玩命打来的！你知道那群狼多凶吗？”
  虎哥不为所动：“红毛狼皮，做大衣人家嫌晦气。这样，六块一张，凑个整三十。”
  最后是两张豺皮。
  虎哥只扫了一眼：“豺皮不值钱，两张八块。”
  老周飞快地打着算盘：“貂皮六十二，狼皮三十，豺皮八块……正好一百！”
  “一百？”李青云捋着胡子，“同志，您再添点……”
  虎哥从兜里掏出包大前门，给老支书点上：“这样，我再加十块辛苦费，您这狼皮我拿回去重新染色。”
  又压低声音，“另外给公社二十斤工业券，换肥皂火柴。”
  站在旁边的祁东山眼睛一亮，凑到李青云耳边：“划算！供销社半斤工业券能换一丈布呢！”
  李青云这才露出笑容，接过厚厚一沓钞票：“那就谢谢同志了。”
  他特意大声说，“总共一百三十六块！大伙都听见了吧？”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张有为看见好几个村民扭头就往家跑，肯定是去翻箱倒柜找皮货了。
  这时王大彪挤到虎哥跟前，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桦树皮箱子，脸涨得通红：
  “同志，看看我这个。”
  村民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跑回家去拿皮草。
  不一会儿，摊位前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皮草。
  有的村民拿出了几张貂皮，有的拿出了豺皮、狼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价格。
  “同志，你看看我这貂皮，成色可好了，你给多出点价。”一个村民笑着说。
  虎哥拿起貂皮，看了看说：“你这貂皮确实不错，不过价格嘛，得看市场行情，我给你这个数。”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价格。
  村民有些不满意地说：“同志，你这价给得有点低啊，再高点呗。”
  虎哥摇摇头说：“兄弟，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得考虑成本啊，这个价已经很公道了。”
  就在大家围在收皮草的摊位前，为那几张皮草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的时候。
  赵平安背着一个大箱子，脚步沉稳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地走了过来。
  赵平安刚把桦树皮箱子稳稳地放在摊位边上。
  箱盖缓缓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樟脑味扑面而来。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八张皮草，最上面那张虎皮在阳光下泛着金红色的光泽，那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耀眼夺目。
  虎头上的“王”字纹路清晰可见，向世人宣告着它曾经的王者风范。
  “我的老天爷！”
  王大彪一个箭步冲上来，手指悬在虎皮上方，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不敢触碰。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满是震惊和敬畏，“平安小子，你爷留下的传家宝真舍得卖？”
  赵平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大彪哥，我……我打算娶媳妇……”
  虎哥手里的烟“啪嗒”掉在地上，那声音在安静的摊位前格外清晰。
  他顾不得捡，直接扑到箱子前。
  却不敢贸然伸手，而是先从兜里掏出白手套戴上，那动作，小心翼翼得如同在触碰最珍贵的文物。
  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虎皮。
  “东北虎……”
  虎哥的手指轻轻拨开腹毛检查皮板，那神情，专注得如同考古学家在研究一件古老的文物。
  “看这爪印，是成年公虎，肩宽少说一米二。”
  他突然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老大，“等等！这是……枪眼？”
  围观的张有为凑近一看，虎皮腹部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圆形小孔。
  周围皮毛微微发黑，就像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伤痕。
  赵平安连忙解释：“我爸当年追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二道白河用老套筒打的。子弹从腹部穿过，没伤到皮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又有一丝无奈。
  “可惜了。”
  虎哥摇头叹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惋惜。
  “要是完整品相，外贸公司能给到五百。”他抖开虎皮丈量，“算上这个枪眼……三百二吧。”
  “多少？”王大彪一把拽过虎皮，仿佛在捍卫一件珍贵的宝物，“你睁眼看看这毛色！哈尔滨秋林公司的橱窗里摆的那张，还没这个一半好，标价六百！”
  他的声音高亢而激昂，为虎皮讨回公道。
  虎哥不慌不忙地掏出小本子，那本子已经有些破旧，边角都磨得起了毛：“兄弟，公家收购价有规定。你看这里……”
  他指着虎皮后腿内侧，“硝的时候火候过了点，皮板发硬……”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狡黠。
  “三百八！”
  李青云突然插话，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像是在为这场交易定下一个基调。
  “这张虎皮我见过，虎毛特别厚实。”
  虎哥把虎皮翻过来检查背毛，突然掏出手电筒一照，金黄的毛尖竟泛出罕见的红光，那光芒，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他眼睛眯了起来：“同志，您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现场安静得能听见赵平安急促的呼吸声。
  虎哥突然转向其他皮草：三张貂皮（两张公貂一张母貂）、四张狼皮、两张豺皮。他飞快地拨动算盘，那算珠在他手中噼啪作响。
  “貂皮按刚才的价，两张公貂六十二一张，母貂四十……狼皮六块，豺皮四块……”算珠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加虎皮，总共……”
  “五百零六块。”
  祁东山脱口而出。
  虎哥苦笑：“您这是要让我这趟白跑啊……”
  他掏出钢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那钢笔在本子上沙沙作响，“这样，虎皮三百六，其他按实价，总共四百八十九。我再私下贴补这位兄弟二十块工业券，能换三丈灯芯绒布。”
  赵平安攥着衣角不说话，衣角都被他攥得皱巴巴的。
  王大彪突然拍案而起，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同志！你当咱们山里人不识数？光这张虎皮，黑市上……”
  “大表哥！”赵平安突然抬头，“我卖。”他转向虎哥，“四百八十九，现钱。工业券……能不能换成缝纫机票？”
  虎哥怔了怔，突然恍然大悟：“娶媳妇要做新衣裳是吧？”
  他拍拍赵平安的肩，那动作里带着一丝理解和鼓励，“行！兄弟爽快，那我也爽快。四百九十块现金，再加一张蝴蝶牌缝纫机的购买券！”
  围观的妇女们顿时炸开了锅。
  缝纫机票可是稀罕物，城里人都要托关系才能弄到，如今却落在了赵平安的手里。
  当虎哥从内兜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时，赵平安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四张一百元，九张十元……他数了三遍才确认无误。
  那神情，专注得如同在守护最珍贵的宝藏。
  缝纫机票被特别用红纸包着，上面还印着“工业品购买证”的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