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男妾之子(第10/12页)
作者:崖生
“阿惑长大了,阿爸等着这一天。”阿爸在我耳畔压抑地轻叹,声音比窗檐下被风吹响的风铃还要微不可闻。
他颤抖地抚摸着我的头,朝窗外望去,我顺着他的目光,透过木百叶窗的栅格,看见了悬于风铃下方,被囚于笼中的那只夜莺。
我将那只夜莺取出来,想要放它飞走,却发现它被剪了羽,根本飞不起来。
当我给它喂完食,放回笼中时,看见阿爸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了那支狼毫描眉,从镜子里与我对视时,笑了一笑。
阿爸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可偏偏,那镜子上有数道蛛丝状裂痕,将他的笑靥切得触目惊心。
如今回想起来,当薄隆昌拿我胁迫阿爸的那一晚过后,碎裂的又哪止那面镜子,还有我阿爸最后一点难以为继的高傲。
那时,我还不知薄翊川打算如何让我替父赎罪,直到不久后,盂兰盆节的那天晚上,东苑的老管家季叔过来唤我。阿爸已经睡下,我静悄悄地随他离开,没有惊动他。到了东苑门口,薄翊川候在那里,着一身峇峇传统样式的素色锦缎对襟衫,捧一盏烛灯,被薄氏庄园靛蓝色的外墙反射出的幽光笼罩着,整个人看起来鬼气森森,像躺在棺椁里的一具少年艳尸。
我惴惴不安地跟着他又来到那间贡着他亡母与弟弟的屋子,房间里竟然站着几名穿橙黄袍子的比丘*,而那衣柜敞开着,牌位只剩了一块,是他阿弟的。床上放着一套男孩的旧衣,他命我穿上,睡在这间屋子里。
兰姆姨说薄翊川是薄家少爷里唯一精神正常的,可我看也不见得。我吓得半死,当场就想跑,还没跑出门,就被他抓住。他将我按在床上,黑漆漆的眼眸盯着我,一枚黑底镶金的佛牌从他衣服里滑出来,落到我唇上:“你既然喊了我一声哥哥,以后,我就当你的哥哥。你来替我阿弟活,让他和我阿妈安安心心的走。否则他们九泉之下无法安息,都会变作厉鬼,不得往生,缠你阿爸一辈子。”
听到他提我阿爸,我即便恐惧至极,不敢挣扎了,任由他将沉甸甸的牌位按在我胸口:“现在,我说一句,你念一句。”
我浑身发抖,不敢拒绝,在几位比丘的诵经声中,跟随着他一字一句,念出那迄今为止我也无法忘记的誓言:“鬼神见证,我薄知惑,以命为桥,渡薄家二少薄翊泽往生,从今以后,认薄翊川为兄长,一辈子遵从哥哥,忠于哥哥,若违此誓,必遭天谴。”
次日一早,随我一同被送回西苑的,还有许多属于同龄男孩的物品,衣服鞋子玩具,应有尽有,全是属于那位夭亡的薄家次子薄翊泽的遗物。后来我才知道,薄翊川强迫我完成的,是婆罗西亚盂兰盆节一种祭祀亡灵的仪式,名为“接生桥”。
传说横死的人,尤其是小孩,容易变成厉鬼怨灵,无法投胎,便要以活人为桥,才能往生,这是命定的契约,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便成了薄翊川亲弟弟的替身,要背着他的魂,替那夭折的男孩完成他生前所愿,若敢违背契约,做“桥”的人就会受到亡魂诅咒,没有好下场。而薄翊川逼着我答应遵从他这个哥哥,除了完成这仪式外,更还有另一层用意——从今以后,我便栓在了“薄家长房”这艘危机四伏的船上,拴在了薄翊川手里,成为了他豢养掌控的一条小犬。
如今看来,在薄翊川庇护管束下长成少年,在后来五年的朝夕相处间对他动心起念,却最终背弃了他独自远走高飞,又因为去年潜入婆罗西亚军方做任务和身为少校的他交手,被搞得命在旦夕的我——
真可谓应验了“一语成谶”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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