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子
作者:浣若君
明明赵凌成离开的时候媳妇儿还在发愁, 说只怕肚皮要炸成花。
而且距离预定剖腹产日期还有一周多,这就出生啦?
虽然他看到母女平安四个字,但他最知道了,基地就在爆炸冲击波范围内。
再一看时间恰好0点, 他嘀嘀嘀打电报, 问祁政委:孩子是摔出来的?
他倾向于, 爆炸的冲击波把他媳妇摔下床, 孩子被摔出来了。
电报只能传简讯,祁政委回复:母女平安。
收起电报机,赵凌成一声吼:“都动起来, 加快速度, 搞快点!”
见曾云瑞脚踢着只头盔往前滚,他爆粗口:“你他妈的,再这样就滚回申城去!”
曾云瑞把头盔提了起来, 里面血和着黄沙, 簌簌的往外掉。
他说:“总工, 这是敌军的头盔。”
又说:“可惜炸成肉泥了, 也没找到可确定身份的证件, 具体是谁得您来分析。”
赵凌成声温:“单独装箱, 留着上交总空吧!”
曾云瑞提着头盔走了。
望着满地沾着血的头皮,赵凌成深深舒了一口气。
他不仅总是在恐惧, 其实还总是很烦躁。
因为那个被炸成肉泥的飞行员是敌军,但也是他的同胞, 而且他也只是老蒋猖狂野心的牺牲品, 赵凌成为那个年轻的生命惋惜,但他又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来。
因为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就在对岸,也恰恰在空军部队。
没错, 就是曾经那个骂他土八路的男孩儿。
大撤退时,他没跟林蕴坐一架飞机,所以幸存了下来。
而且他不但是对岸的空军,也是武器专家,还是个狂热的反攻派。
……
扡运飞机残骸需要铁路段的工作人员们。
祁政委带着他们来,赵凌成就可以率着他的人回撤了。
用摩托驮着滋滋冒油的设备出了沙漠,上了通信工程车,满载而归嘛,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还要恭喜总工,喜得贵女,并感叹一句:“这闺女出生的可真是时候。”
薛芳老公丁宝刚说:“要是个男孩就叫导弹了,但是个女孩儿,该叫啥好呢?”
曾云瑞坐在电报机旁正在写什么,也问:“总工,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另有人说:“总工,看您不太高兴,是不是想要个小子呀?”
曾云瑞说:“别呀,下一个肯定就是小子了。”
赵凌成抽过他手中的纸,一看电报码:“应该由祁政委给军委汇报情况吧?”
消息当时就汇报上去了,但详细情况应该由祁政委往上汇报。
可曾云瑞在汇总消息后,准备给曾司令发电报。
他解释说:“曾司令专门叮嘱过,要我第一时间汇报他。”
曾丽她爸,传说中的曾司令。
他跟曾云瑞其实只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堂亲。
但玩政治上位的人手腕高明,通过曾云瑞,他把手插进基地了。
祁政委还在冒着二度爆炸的风险拖飞机。
但属于他的功劳,这眼不丁儿的,就要被曾司令抢走了。
因为今早首都有大会,知道情况越多的那个人,会越出风头。
赵凌成把纸揉成了团,说:“你写得有些东西不准确,等我核实完再发。”
曾云瑞搓手:“看来我是有幸,可以跟您一起加班了。”
赵凌成想到什么,一把撕开衬衫,脱衣服:“工作暂缓,我得,伺候月子了!”
他身世不清白,不好得罪政治派,但也不想祁政委的功劳被抢。
一点小事,但妞妞恰好是个借口,赵凌成就给压下来了。
大家都太累了,此时也只想躺着。
但赵凌成是再累也忍不了身上脏的,找出毛巾打湿,他先把自己擦一遍。
曾云瑞就又得笑:“幸好嫂子泼辣,不然您家的尿布都是个麻烦。”
又说:“需要的话喊一声,我让黄琳下楼去帮你。”
丁宝刚也说:“找我家薛芳也行,但是总工,下放的事儿你怎么看?”
赵凌成还没想到尿布的事,也懒得管别的。
妞妞到底怎么出生的,会长成什么样子,他爱人呢,伤的严不严重。
车已经到基地了,他边穿衣服边跑,心里也只怕一点。
怕妻子辛苦生下女儿,他却对女儿没有爱,让她们母女都失望。
食堂和招待所的窗户全部爆裂,勤务兵正在修理。
但医院因为在它们的后面,并没有被波及,看一楼大厅里病人不多,就证明家属院遭到的冲击应该也不大,赵凌成两条长腿一路狂奔,直接上二楼,妇产科。
迎面碰上顾大夫,他当然一把抓住:“我爱人,不严重吧?”
顾大夫其实有件事想求赵凌成的。
但孩子没出生之前人情不够,她不好求。
现在孩子出生了,母女平安还没有大出血,她就好求了。
她拉上赵凌成的手说:“听说马上要来革命组,要下放大家去锻炼,我不是不热爱劳动,也不是没觉悟,我这身体是真不行,你能不能把我添到你的名单上?”
只要来革命组,越是大领导越要带头下放。
但把个妇产医生加到野战组出任务,那不比曾丽更是个负担?
赵凌成无法答应,只问顾大夫:“我爱人……”
顾大夫笑着说:“手术我做的,没有任何问题,闺女,特别漂亮!”
又说:“我也就随便问问,不行就算了,没关系的。”
赵凌成急着看妻女,但就好比山路十八弯,重重阻挠。
他已经冲到病房门口了,都看到病床上的陈棉棉和小姑赵慧了。
但又被提着汤桶的姜霞不由分说,拉回了楼梯间。
她说:“凌成,当妈就得吃苦。”
又说:“慧姐没生过孩子,她不懂,啥都不如娘的奶水更好。”
赵凌成接过汤桶一看,说:“婶子,谢谢您。”
姜霞脾气坏点,对陈棉棉也有偏见,但赵凌成也必须依靠她。
因为别人帮了忙,就好比顾大夫,人情债他还不起。
但姜霞是他奶奶家的长辈,彼此是亲情,做事也没有人情债。
赵凌成提着汤桶走到病房门外又了折回来,交待说:“婶,别人要问起来,你就说野鸡是你自己抓的。”
昨晚三发导弹连响,今天全国轰动。
发导弹的小伙子已经坐飞机上首都,庆功去了。
赵凌成不用猜都想得到,曾司令会赶着曾风,让他赶紧过来搞革命。
别看小小一只野鸡,要说是姜德抓的,可就涉及军风军纪问题了。
姜霞点头,并说:“快叫小陈起来,她该喂奶了。”
赵凌成进门,当然先看妻子。
本来这两个月吃得好,她胖了一些,脸色也变白了许多。
但今天她整个脸色变成曾经那种蜡黄色了。
他轻轻揭起被子一看,腹部贴着纱布,上面还渗有血迹。
她曾经是个枪爆野猪头都不眨眼的强悍女人,可现在是那么虚弱。
赵凌成轻轻盖回被子,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赵慧招手,小声说:“快来,看你闺女。”
赵凌成本来以为女儿会像别的小婴儿一样,是个皱皮小老鼠。
他还在苦恼,怕自己装不出喜欢的样子。
但不是的,旧布襁褓包着的,是个粉粉嫩嫩,睫毛长长眼睛弯弯,小鼻梁翘翘的,小嘴巴嘟嘟的,正在沉睡中的小天使,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止了。
他曾经不理解陈棉棉的那种不配得感。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不配。
那么漂亮一个小婴儿,竟然是他的?
再就是愧疚,她出生时他在打飞机,搞的天崩地裂,她是被吓出来的吧。
赵慧来的时候就带着相机的,这会儿正在给妞妞拍照片。
赵凌成几乎是本能:“你吵到她啦,不准拍!”
挤开赵慧,他屏息看了片刻,又小声问:“姑,她会呼吸,会叫吗?”
那粉粉嫩嫩的皮肤颜色赵凌成还是头一回见,因为她不动,他怀疑她没有呼吸。
赵慧也是,看大侄子伸手,拍了他一把:“手脏!”
她小心翼翼探手,又兴奋的说:“在呢在呢,她在呼吸呢。”
俩人一起盯着傻笑:“她怎么那么可爱?”
姜霞的大嗓门打破了宁静:“小陈,该起来喝汤啦,攒奶。”
妞妞应声皱鼻头,撇嘴,赵凌成和赵慧俩异口同声:“你吵到孩子啦。”
妞妞应声哼唧,赵慧一秒蹦起,倒开水冲奶粉,摇的哗哗响。
姜霞一摸孩子的屁屁,换下了尿布。
又把孩子裹好交给赵凌成:“小陈,快解衣服啊,坐起来,孩子饿了。”
见陈棉棉皱着眉头不动,又说:“还没有奶啊,快起来我给你喂汤喝,催奶,快。”
她是带惯孩子的,直接丢给了赵凌成。
软丢丢一点小东西,她爸不会抱,捧炸弹一样,赵慧于是接了过去。
她哭了几声,但一叼上奶嘴就不哭了,咕唧咕唧的吸奶。
陈棉棉饿极,也终于可以吃饭了,硬撑着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喝鸡汤。
但姜霞回头一看,又生气了:“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又给孩子喝上奶粉啦?”
赵凌成和赵慧恍若未闻,凑头看孩子。
赵慧笑的喜悦:“瞧瞧,妞妞吃的多香啊。”
这也是为什么,陈棉棉要不择手段的搞奶粉了。
这年头还没有镇痛泵,她凌晨五点钟麻药就过劲了,疼的找来护士。
结果护士非但没帮她,还压她肚子,说要促进宫缩。
她不睡着了,她是痛晕了,这种情况下还要她喂奶,她真的不行。
但她是妈妈,虽然疲惫,也很关心自己的孩子。
因为妞妞一直没怎么哭过,喝了几口汤有力气了,她就问:“妞妞还好吧。”
赵慧笑着说:“嘴巴好有劲儿的,已经吃饱啦。”
赵凌成也有个疑惑:“她怎么不哭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姜霞有经验:“这孩子脾气应该不错,哭的凶的那种,长大了性格也凶。”
天生不爱哭吗,简直神仙小孩,赵凌成盯着她,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吃饱了就乱蹬,她两只粉粉的小腿丫蹬开襁褓,伸个长长的懒腰。
五趾俱全,身上粉粉嫩嫩,而且会跟着人说话的声音扭头,这是个健康的婴儿。
只是可惜,她注定要跟着爸爸妈妈,在这黄沙戈壁滩上长大了。
陈棉棉在喝汤,就看赵凌成拿着尿布出去了。
昨晚的尿布是姜霞洗的,就挂在窗台上,不一会赵凌成回来,也把尿布挂了上去。
也直到此刻他才坐到了床沿边,接过汤桶说:“昨晚,辛苦你了。”
新手爸妈,其实他俩也不算太熟悉。
关于打下一架u2的事,天刚亮时赵慧就偷偷跟陈棉棉讲过了。
但她肚子疼,也窝火:“你还知道我开过刀,辛苦呢,我当你不知道,哼!”
真心实意皱眉头:“真痛啊,不信你生个试试。”
赵凌成当然得表态:“你好好休息,妞妞我来照顾,尿布我洗,奶粉我冲。”
切开肚皮剖出婴儿,想想他都知道有多痛。
陈棉棉慢慢往下躺着,想起什么来:“对了,咱的洗衣机。”
赵凌成一句话搞的她咚一声,直接躺到了床上。
因为他说:“那么小的婴儿,尿布有什么脏的,得手洗……我洗!”
陈棉棉惊讶到都忘记痛了,但还有更叫她惊讶的事呢。
正好最近姜霞在农场,姜德能帮她顶工,她就能给孕妇做饭,这会儿也该走了。
但赵凌成正在专注看闺女呢,她一把拉了起他,拉到病床前。
然后伸手来解陈棉棉的衣扣:“孩子不吸奶来不了的,凌成,你来吸吧。”
她有经验,她也是真心为了赵家人好。
但陈棉棉当然不干,她接受不了当众袒胸露乳,还让个男人吸奶,她拒绝。
赵凌成更加不敢干,也发火了:“姜婶,你不能这个样子。”
她扯开一个女人的衣服让他吸奶,骇人听闻。
赵凌成再说:“孩子我们自己带,能做饭你就做,不能做我再找人。”
姜霞也很无语:“一罐奶粉才能吃几天啊,孩子要吃一年的奶呢,必须吸!”
当妈这件事,自妞妞出生,于陈棉棉就失控了。
原来律师一行有句名言,干不了就去结婚,生孩子当宝妈去。
但宝妈其实并不好当。
这会儿她开始出虚汗了,又痛又疲惫,再折腾着吸奶,她真的快要崩溃了。
但要说搞奶粉,她又行了:“奶粉没问题,我能搞得到。”
赵慧也忙说:“钱不是问题,奶粉钱我掏。”
又说:“小姜,辛苦你了,回去收拾午饭吧,以后我再感谢你。”
姜霞估计陈棉棉还是要找曾风。
她教曾风怎么捉瞎瞎,曾风就帮妞妞找奶粉。
看来也只能能这样了,毕竟赵军虽说实事没少干,可他已经退休了。
曾司令风头正劲,又是申城派,天然能搞到外贸货。
而本来姜霞见了曾丽总要瞪两眼的,今天不敢瞪了,楼梯上碰到,她笑脸相迎。
她给帅帅留了两根野鸡腿,但想了想,拿走了一只。
尽可能的给陈棉棉补吧,毕竟赵凌成是她的亲人,妞妞那小女孩也是。
所以虽然姜霞总是气啾啾的,但在饮食上可没亏待陈棉棉。
凡事都是学习,抱了几次孩子,赵慧就熟练了。
看陈棉棉终于精神了点,抱过孩子来:“看看你闺女吧,多漂亮。”
兵慌马乱的,陈棉棉一直在关注奶,都忘了妞妞。
看到小家伙的一刹那,她推赵凌成:“走开,我要给我闺女喂奶。”
还真的变了,昨晚是个紫红色的小肉团子,但今天居然变的粉粉嫩嫩的了。
一双眼眸巴巴的看着妈妈,她小嘴抿抿,陈棉棉就有喂的冲动了。
不过最终孩子啥也没吃到,妈妈依然没有奶。
不过陈棉棉终于萌发母爱了,主要是妞妞太可爱,她只要睁开眼睛,就会一直盯着妈妈,赵慧抱走她时,她还会迅速扭头,锁定妈妈的方向,并一直瞅着妈妈。
对了,陈棉棉以为赵凌成是还没领教到粑粑的威力,才宣扬要手洗。
但第三天晚上她醒来,闻到股淡淡的臭鸡蛋味,遂问:“妞妞拉粑粑啦,好臭?”
赵凌成正看闺女呢,说:“已经洗掉了,还有,我闺女的粑粑不臭。”
陈棉棉再问:“姜婶,还是小姑洗的?”
结果赵凌成来了句:“她俩搓的都不干净,我洗的。”
赵慧都没跟领导打招呼就来了,属于擅自脱岗,该回去了。
这几天也多亏了她,陈棉棉才能排尿,换恶露的卫生纸,擦身。
她正好进病房,扯下已干的尿布说:“凌成手劲大,瞧瞧,他搓得多干净。”
又说:“没想到他这么得力,我也正好放心回去上班。”
陈棉棉觉得不对,为了搞台洗衣机,她挺着大肚子四处奔波。
但赵凌成竟然能用手洗尿布,而且他洗的,真就比别人洗的都更干净?
他刚才好像还说他闺女的粑粑不臭,他没事吧?
……
赵慧要走,赵凌成当然得送她。
他边走边说:“你正好进城,去钢厂给老爷子挂个电话,让他拦一下曾风吧。”
又说:“我知道顾大夫是你朋友,但我帮不了她。”
赵慧苦笑:“你爷爷让我瞒着你的,但是他都没出席庆功会,你猜为什么?”
赵凌成背陡然一僵:“要身体无恙,他都该来西北了。”
赵军心脏不好,那天晚上熬了个大夜,第二天一早就进医院了。
赵慧又说:“但这回是他主动要求住院的,他也想早点养好身体,来看妞妞呢。”
再说:“下放是大势所趋,你帮不了就不帮,没关系的。”
赵凌成也知道革命是大势所趋,干部们也都应该下放,去看看劳动人民有多辛苦。
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个国家是由土八路创立的,就该立足于劳动。
他讨厌劳动,讨厌劳动人民也是不对的。
就好比陈棉棉那几个同学,马继光和马继业,他们就是劳动人民。
而他们劳动所得的粮食,才是这个国家运转的根本。
可他就是讨厌,讨厌那帮负责下放干部的革命工作者们,讨厌革委会。
因为只要革委会一入驻,就会鼓励大家相互揭发,告密。
那么,现在还和和气气的基地,人们就会为了不下放而悄悄找革委会告小状。
你说他家有臭老九,他就会说你家有苏修。
这个人说那个人曾有反动言论,那个人又会揭发这个人,说他看违禁书籍。
闹来闹去,工作停摆,大家集体下放去掏大粪。
陈棉棉还要坐月子呢,妞妞一个小时醒一回,小嘴一张就要吃奶。
赵凌成忙的焦头烂额,就希望搞革命的曾风能晚点来,好歹让他忙完这一段。
因为他需要人手来快拆解,并复刻u2搭载的新型夜视设备。
然后他们就可以着手做改装,并把夜视系统搭载到最新款的侦察机上去了。
他还差点忘了一件事:“姑,你得去趟农场。”
又说:“稍等会,我回家拿个枕头,你带到农场去。”
陈棉棉前段时间才又搞来了几十斤莜麦,得要带给林衍。
赵慧拿出张照片来:“好看吧,我都不敢想,林教官要是看到,得多开心。”
林衍曾是她的教官,私下她会喊他叫教官。
赵凌成是只要睁眼就瞅着女儿的,但看到照片还得夸一句:“好看,真好看!”
赵慧揪大侄子的耳朵:“好好待棉棉,不然老爷子饶不了你。”
赵凌成声哑:“我知道。”
他自认自己跟魏摧云有云泥之别。
他也一直谨记着领袖那句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当然会以诚相待。
但陈棉棉会不会以诚待他,他就不知道了。
……
话说,赵凌成向来最烦玩政治的人,也觉得玩政治的人都很丑陋。
但就在这个需要他们夫妻携手共度的月子期中,关于政治,他要彻底改观了。
回家拿东西的路上,马骥给了他一封信,说是陈棉棉的。
赵凌成随便看了一下,见是首都,总革委寄来的,估计是活雷锋表彰,就没拆。
等他送完赵慧回来,就把信给陈棉棉了。
她拆开信以后,还专门问过他:“凌成,你要不要看看这封信?”
赵凌成没看,而是捧着块尿布一闻,然后对姜霞说:“婶子,你没洗干净。”
姜霞说:“她就尿了一道,清水摆一摆就晒了呗,有啥不干净?”
赵凌成再一闻,说:“以后你不要动尿布了,我洗。”
又跟陈棉棉说:“只要尿了,这尿布就是脏的,必须用肥皂搓,也必须暴晒。”
陈棉棉还拿着信呢,再问:“你确定不要看看?”
赵凌成在闻奶瓶呢,一闻说:“有异味儿了,不行,我得回家煮一煮去。”
等他煮完奶瓶回来,陈棉棉笨手笨脚,正在给妞妞换尿布。
赵凌成一看又要生气:“你这指甲为什么不剪掉?”
又说:“放开,我来。”
他也记着要帮陈棉棉剪一下指甲的,但妞那屋吃完奶得拍嗝,不然就会吐奶。
拆u是彻底是没时间了,一个妞妞忙的他人扬马翻。
终于该出院了,但其实也只是把战场挪回了家。
不用说,又是人扬马翻。
因为赵凌成需要把书桌挪到小卧室,腾出空间来,才能既照顾女儿又照顾妻子。
叮叮当当的,带着勤务兵在家里他就折腾了足足两天才收拾好。
回医院接人,一进病房,赵凌成就又要抓狂了。
他很不喜欢曾丽,但她竟然在,而且就坐在婴儿床旁边。
陈棉棉拉着曾丽的手,还说:“基地最需要的就是革命,是积极的小将。”
因为被击落的u2 ,曾风会提前女主姜瑶,先行来基地。
且不说别人,陈棉棉对他的到来,表现的特别感兴趣,也特别欢迎。
曾丽也笑着说:“嫂子,要是大家的觉悟都像您一样高就好了。”
她其实也是好心,轻轻摸妞妞的脸颊:“真可爱。”
陈棉棉都没说啥呢,赵凌成来了句:“曾医生,小心细菌,你的指甲也该剪了。”
还要找曾丽给妞妞搞奶粉呢,他这啥态度?
姜霞正在帮陈棉棉穿衣服,忙说:“凌成,你别这样,曾大夫的手哪能不干净?”
又笑着说:“曾大夫,你尽管摸。”
但本来妞妞是睡的,曾丽摸了一下她就醒了,小嘴巴也撇了。
据说男性天然喜欢妖艳的女性,但女性会更喜欢善于搞家务,带娃的男人。
曾丽原来并不喜欢赵凌成,脾气太臭,太高傲了。
总是追着他跑,一则他长得好看,看上去赏心悦目,再则就是父母逼着她。
但今天她既觉得意外,而且介于他本身,有点喜欢他了。
那不,他轻轻一裹捧起婴儿,哼哼了起来:“喔喔,妞妞不哭,不哭不哭。”
一个抱着奶娃娃哼哼的男人,在这个年代,好神奇的。
曾丽看陈棉棉,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嫂子,赵总工好会带娃啊。”
陈棉棉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怀疑,将来她都没可能带走妞妞。
因为赵凌成甚至嫌弃她,不准她碰她生的孩子。
不过孩子可以慢慢抢,紧要的是,妞妞消耗奶粉确实快,她得搞奶粉。
她给了曾丽整整十二张大团结,并说:“你也看到了,我就只能挤出点沫沫,是真的没有奶,而且我热烈欢迎曾风同志来基地搞革命,妞妞的奶粉,也拜托他了!”
120块就是三箱子奶粉,就曾司令,也得花功夫去搞。
但曾丽答应的特别爽快。
一则陈棉棉作为活雷锋,愿意支持她哥,她哥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再则她哥不想娶,但是姜瑶老缠着,正好姜霞也在,她就想来个敲山震虎。
接过钱,她笑着说:“嫂子,我爸我妈最喜欢的,就是像您这样有思想有觉悟,又红又专能力还强的女同志,可不是那种身体不好吧,思想也不正的。”
刺啦一声,姜霞扯破了一块尿布,并说:“其实我家姜瑶是为了照顾同学才染的病,而且也已经痊愈了,要不然政审也不可能通得过,让她来基地,对吧。”
姜瑶被同学传染过肺结核,但是轻微的,而且已经好了。
要不然的话,基地能让她来工作?
但曾丽自认她哥清清白白,对姜瑶有偏见,也烦姜霞,就说:“我又没说你妹。”
姜霞怼着问:“那你说的是谁?”
陈棉棉赶忙做各事佬,先安慰姜霞:“婶子,咱瑶瑶是好女孩,我和曾丽都知道。”
又对曾丽说:“孩子的奶粉就拜托你哥了,也让他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怕她们吵到孩子,赵凌成提前抱着妞妞去了走廊。
送走曾丽,姜霞搀着陈棉棉下楼,拖家带口转移战场,回家去。
七月酷暑,姜霞把陈棉棉裹的像头狗熊一样。
她看到曾丽眼里似笑非笑的嘲讽,但最终还是吞下了。
毕竟姜瑶自己不争气,硬气不起来,她做姐姐的也就只能受窝囊气了。
赵凌成也没说什么,还盼着曾风早点来,赶紧把奶粉送来。
当然,这时不管他还是姜霞,曾丽都没想到,曾风的到来会是一场大戏。
一场由陈棉棉主导的,比曾司令还玩的漂亮的,政治大戏。
……
转眼妞妞已经有二十天了,祁政委也上首都汇报完工作,回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直接奔赵凌成家。
进门之前他先屏息,还对提东西的勤务兵说:“赵工家有月婆子,表现好点。”
他曾经也照顾过媳妇月子,知道的,那味儿可不好闻。
但随着门开,他一呼吸:“嚯,好香。”
洗衣机因为被孩子们偷了零件,好没有装好,摆在角落里。
但家里纤尘不染,大卧室的门半开着,祁政委瞟了一眼,陈棉棉歪躺在床上。
阳台上挂着一排排的尿布,虽然旧,好多还是破的,但洗的好白。
要不是听到一声婴儿的哼哼,祁政委都不敢相信,这个家里有人坐月子。
不过他首先想到一点:“大西北的风是寒的,月婆子可不能乱吹。”
赵凌成很有经验的:“您放心吧,从厨房到客厅,卧室,我会分批放清新空气。”
又说:“只要风不对着产妇直接吹,不让她劳累,我觉得就没问题。”
祁政委拉开了旅行袋,笑着说:“老军长看了照片,乐的合不拢嘴。”
往外拿着桃酥火腿,牛肉和红烧肉罐头,他又说:“但是,你得抓紧回岗了。”
赵凌成没答这个问题,却问:“要不要看看我闺女?“
再说:“她现在一次已经能吃80ml奶了,夜里一觉能睡四个小时。”
祁政委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也不好拒绝,就说:“是得看看咱的小闺女。”
他准备了红包的,五元钱呢,这就准备进卧室。
但赵凌成打开了卫生间的门,递肥皂给他:“先洗个手吧。”
祁政委头一回抱他儿子都没洗过手,抱赵凌成的女儿,还得先洗个手。
但算了,客随主便嘛,赵凌成盯着,他认认真真搓了一番。
卧室里,陈棉棉侧首,正在逗妞妞呢。
小家伙扭着头在冲妈妈笑,小手小脚舞的欢快。
祁政委进来了,笑问:“小陈抱孩子应该也抱烦了吧,辛苦你了。”
再一看婴儿床里,也感慨了一句:“真是个漂亮的小闺女,哟,真香啊。”
衣服虽然都褪了色,是旧的,但洗的干净,小闺女也确实漂亮。
作为外人,祁政委得由衷夸一句:“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月娃娃,好看!”
再说:“小陈你要少抱点,抱多了孩子,以后会腰疼。”
其实陈棉棉就没怎么抱过妞妞。
因为赵凌成认为产妇在月子里要抱婴儿,以后才不会腰疼手腕疼。
他就跟个陀螺似的,哄孩子,冲奶粉,洗尿布。
妞妞也是真乖,被他拎来拎去,放在床上摇一摇就会睡着。
但虽然陈棉棉几乎没抱过,不过妞妞可喜欢妈妈了。
只要陈棉棉在大床上嘚儿一声,她就会立刻扭过头来,从床缝里看妈妈。
陈棉棉更想团着女儿睡,但赵凌成也不让。
他还理直气壮的,说怕她睡着了不知道,会压到妞妞。
祁政委看着妞妞,又想起件一事:“老军长说他不求男孙,所以,你俩先带好她。”
他觉得挺奇怪的,因为赵军专门交待,说不准赵凌成追生男孩儿。
还叫他约束自己,不要再胡来,先专心把小闺女抚养大。
这年头人们爱生男孩儿,大家生了闺女,都是要一口气再追个男的。
祁政委都觉得,老军长明明没男孙,却又不急男孙。
但受人之命嘛,他再叮嘱赵凌成:“不要乱来,先把小闺女带好,带大。”
赵凌成拿起只拨浪鼓,却说:“她特别敏锐的,不信政委你看。”
他原来是个很内敛,也实事求事的人。
但就一个小月娃娃,他就说她敏锐,他怕不是有啥大病?
祁政委连自家儿女小时候啥样子都没关注过。
看着小妞妞随着爸爸摇拨浪鼓扭来扭去,也觉得那很平常。
也只应付着夸赞:“不错,她确实很敏锐。”
他有正事要聊,但被赵凌成拉着欣赏女儿,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呢,有人敲门了。
是个勤务兵,先敬礼:“政委好,赵工好,曾风同志委托我送的东西。”
三大纸箱子,就又是12罐奶粉,妞妞就又可以吃一段时间了。
赵凌成也可算找回了理智:“曾风同志来了,他带了多少人,人呢?”
勤务兵再敬礼:“据说人还在泉城,带话说,他要先巡视一下劳改农场和红小兵。”
赵凌成也敬礼:“辛苦你了,回去吧。”
目送勤务兵离开,祁政委谈回正事:“赵工,抓紧回岗,赶工作吧。”
又说:“等革命工作组来了,我第一个自我检讨,然后下放,坦白存宽就可以宽大处理,老军长也说了,他会帮我找人说情,大概三个月吧,我就能回来了。”
赵凌成说:“但你下放期间,万一有人图你的位置,告你的密呢?”
这个还真不好说,技术岗位都有曾云瑞那种人。
后勤和政治处,想当政委的人很多,为防祁政委再会来,就会告他的密。
祁政委也正愁这事呢,毕竟他家地主出身,那是个麻烦。
而如果他离开了,后继者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配合赵凌成他们这种技术岗位,政委就必须能兜事,能给他们解决麻烦。
但如果一个人以告密别人而上位,他的能力又哪里能好?
祁政委和赵凌成对视,齐齐发愁。
但也就在这时,卧室里,陈棉棉突然问:“曾风来了吗,人到哪儿了?”
她还在从月子,又是家属,祁政委就想说,这事跟她没关系。
结果陈棉棉又说:“我这个革委会主任正愁没兵使呢,曾风来,我就有兵了。”
这下赵凌成都被惊到了,开卧室门:“什么主任?”
她接到委任状的那天,眼巴巴的要给他看,问了三遍他都不看,现在惊讶了?
陈棉棉一字一顿:“军工基地革委会主任啊,委任状就在书桌上。”
祁政委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咱的革委会主任?”
陈棉棉一个多月前就申请了,而且是写了一万多字的工作规划后申请的。
上面还是有高人的,被她打动,寄来了委任状。
而从拿到委任状的那一刻起,来这儿的,不论小将还是红小兵,就全是她的兵,所以她才那么欢迎曾风的到来。
他会给妞妞带着多多的奶粉来,他还将是她的得力干将。
祁政委看赵凌成,赵凌成在看陈棉棉。
这是一招政治把戏,在曾风还没来之前,她就把他的权给夺了。
釜底抽薪,好高明的一招。
但全基地也只有她能做到,因为基地哪怕一个勤务兵,售货员,都得是高中学历,红专的不收。
在俩男人的注目中,她又说:“让曾风早点来吧,我也好给他安排工作。”
祁政委有点怕,一个月婆子,摇身一变就要革他的命啦?
他试问:“那我呢,得向你检讨,然后……”
陈棉棉之所以处心积虑篡男主的权,就是为了自己不下放,也不耽误基地的工作。
以及,不让基地像外面一样,相互揭短,告密成风。
而在妞妞出生后,又加了一条,希望赵凌成有更多的时间带娃。
她说:“我可是河西活雷锋,红专学霸,我也跟总革委阐述过我的理念,咱们不是不革命,而是要缓革,慢革,分批革,我还在休产假嘛,所以,等我休息好了再说吧。”
祁政委当即握赵凌成的手:“好好休假。”
再猛摇:“你必须照顾好她,让她休个又好,又长的产假。”
……
话说,妞妞出生,已经整整二十天了。
赵凌成就像个老母鸡一样护着她,陈棉棉要女儿,他总是各种推脱。
说什么抱多了就放不下啦,说什么逗她笑太多对她的脑子发育不好啦。
总之就是,阻挠陈棉棉跟妞妞玩儿。
但随着曾风的到来,陈棉棉有兵了,也可算扬眉吐气,夺回主动权了。
看他送祁政委回来,翻出委任状看了又看。
陈棉棉伸手:“你,把我闺女给我放到床上来。”
等赵凌成把香香的闺女抱上床,她又说:”放到我身边来。”
妞妞到了妈妈身边,看着妈妈,乐的手舞足蹈。
陈棉棉冷瞟赵凌成,哼,这叫双向奔赴,可惜他不被爱,他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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