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除了雷暴和格伦希尔【VIP】

  涌进地下室避难的人群熙攘出来。

  阳光刺破云层。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克里斯是第一个推开地下室出来的人。潮湿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她眯起被光线刺痛的眼睛，手中的手电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

  格伦希尔的街道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积水未退的路面泛着粼粼波光，像铺了一地碎金。

  远处的喷泉雕塑完好无损,仿佛先前尚未完全抵达的「雷暴蝴蝶」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人群一个接一个地爬出地下室。有人跪在湿漉漉的地上,颤抖着抚摸阳光下的石板路。

  有人抱着孩子无声流泪。

  还有个老太太固执地仰着头,直到阳光把她的皱纹都照得发亮。

  刘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肉乎乎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苦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再也不抱怨晴天了……”

  街角的面包店老板突然推开店门，烤箱里的面包香味混着咖啡味飘出来。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气息，此刻却让所有人红了眼眶。

  克里斯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

  它的脉络完整得不可思议。

  这说明与三年前不同，「雷暴蝴蝶」并未降临城镇。

  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

  活着的感觉，还挺好。

  “克里斯——”

  她转头朝发出呼唤的方向看去。

  Erik从巷口缓步走来,右臂吊着绷带，但步伐稳健。阳光描摹在他粗犷的轮廓,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他走得很慢。

  “Erik？！”克里斯提脚朝着对方跑去，一个扑身勾在对方脖颈上,“你也还活着呢？”

  “唉哟。”Erik吃痛苦叫一声，“怎么我还活着让你很失望吗？”

  刘昱小跑过来：“你的手怎么了？”

  Erik耸了耸肩：“该死的风,疏散居民的时候被它带着栏杆撞了,差点没被撞翻。”

  克里斯撇了撇嘴,压着笑说：“命还挺大嘛。”

  “克里斯姐姐！”

  一个清脆的少女音炸响在耳边。克里斯还没转身，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莱娜的金色辫子散了一半，小脸上还沾着泥巴，显然是急匆匆从学校跑出来的。

  “莱娜？”克里斯转头发现对方,打量对方两眼见对方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莱娜有些急切地问：“克里斯姐姐,你们看到奥若拉姐姐了吗？”

  “奥若拉？”Erik听闻转头问：“她和赛文没同你们在一起吗？”

  克里斯和刘昱相互看了眼。

  “临近雷暴前，他们俩朝旅馆方向去了。”

  说完抬手指向旅馆方向,手指却落在雷云消退的方向。

  一行人急匆匆地往旅馆方向赶。

  正好瞧见从旅馆地下室出来的Fiona，连忙询问对方有没有瞧见奥若拉和赛文。

  Fiona愣了愣说：“还没找到他们吗？我以为……”

  “你最后见到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克里斯着急地问。

  Fiona伸出蜷缩的手指，指了指雷暴方向。

  克里斯几人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

  心头涌上一阵不安。

  这场雷暴……难不成……

  克里斯、刘昱几人组成了搜索队，他们地毯式搜索着生还者的痕迹。

  “奥若拉——”

  “赛文——”

  搜索队沿着雷暴途径的方向，站在废墟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

  不放过任何一砖一瓦。

  克里斯蹲下身，指尖擦过泥泞路面上的一道轮胎痕迹：“是赛文的车留下的印子。”

  痕迹很深，说明走得很急。

  刘昱眯起眼睛看向地平线：“那边是清洁能源项目试验场的方位。”

  公路就像被废弃般歪歪扭扭。

  被雷电劈焦的路标歪斜地插在路边，所过之处无一不留下「雷暴蝴蝶」毁灭过的痕迹，越看越让人触目惊心。

  “你们说……”刘昱没骨气地说，“他们该不会……”

  还没将口中那声疑虑问出口，他猛然瞥见沿着焦土走来的两道人影。

  “哥！奥若拉！”

  他尝试着朝对方呼唤。

  兴奋的模样立刻引起了搜索小队所有人的注意。

  “奥若拉——”

  “是你们吗？”

  只见那两顿。

  像是听见他们的呼唤般，踮着脚伸

  “我们在这儿——”

  祈的身上。

  ，再也打不燃火。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伤。

  只有相互搀扶着才能迈开步子。

  但他们的脸上却挂着笑，像是从未有过今天这般开心似的。

  他们朝着刚刚从雷云中露出头来的太阳招着手。

  尽情地挥舞着属于他们的胜利-

  陈行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清洁能源项目试验场被炸毁后，人们在山崖边搜寻幸存者，将躲在里面的他找了出来。

  他幸运地躲过了「雷暴蝴蝶」。

  不过，擅自启动高空电荷聚集塔阵列的事情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顶不住压力的格伦希尔官方终于将这场闪电风暴的来龙去脉公布于众。

  民众的声讨、受灾商户的索赔、网络的谩骂……

  陈行以极快的速度成为过街老鼠。

  国内反响也极为迅速。

  研究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他划清界限、发表声明。

  检察院强势介入，由最高检亲自督办。

  没来得及逃走的他被管控在格伦希尔看守所，假以时日便将引渡回国。

  听说他还将会被联合国以反人类罪起诉。

  这场以“雷霆”为名的闹剧终于收尾-

  “奥若拉，你确定要这么快回去？”

  克里斯开车将她送到机场，再次面对离别。

  “陈行的事情牵扯重大，研究所那边急着让我回去配合调查，”许默拉开车门，取出行李，“关于我自己的那场听证会毕竟也没有下文，也要回去接受后续处理。”

  克里斯努了努嘴巴，刚想说话又咽了回去。

  她瞥见谢盛祈的车从后视镜里出来。

  “奥若拉！”

  刘昱还没等车停稳就冲了出来。

  “你怎么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许默视线穿过对方，落到坐在驾驶位的谢盛祈身上。

  “那难不成还开个欢送会？”她打趣对方。

  “也不是……最起码……”

  刘昱将手抱在胸前，脸气得圆鼓鼓的。

  谢盛祈拉开车门走下来，笔直地站在车前，故作轻巧地问了句：“走了？”

  “嗯。”许默抬起头，嘴角似笑非笑。

  谢盛祈简短回答：“好，回见。”

  “好。”许默应下。

  四目相对。

  陷入沉默。

  刘昱转头看了看谢盛祈，又转头看了看许默。

  终于憋不住了，他开口询问：“你们两搁这演哑剧呢？”

  “好了，大家保重。”

  许默提着行李箱拉杆，转身朝机场大厅走去。

  “奥若拉！拜拜，一路顺风——”克里斯长大着手狂挥。

  “拜。”许默抬起手背。

  刘昱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谢盛祈：“就这样让她走了？哥，什么都不表示？”

  谢盛祈将挂在脖子上的墨镜戴上，看上去无所谓道：“我还要表示什么？”

  刘昱白了他一眼：“说得轻巧，可别没等两天又忙不迭追回国去，太捞！”

  谢盛祈伸出胳膊锁着对方脖子，势必要让对方尝尝锁喉功的厉害。

  “错了，哥，”刘昱吐舌头翻眼，“真错了。”

  他喘了两口气，又去掏谢盛祈的腰子，两人打闹在一团。

  等休整好一会儿，刘昱才抻着膝盖说：“说真的，哥。快去追，不然就没机会了。”

  谢盛祈在阳光下捋了一把满头金发，抬着眼朝许默离开的方向瞥了眼。

  还是选择摇了摇头。

  酒馆中。

  雷暴下。

  阿尔卑斯的旷野边。

  他一共告白过三次。

  却没有任何一次得到过答复。

  他做不到强人所难。

  他甚至比谁都清楚许默坚强背后的敏感和脆弱。

  在对方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他选择停下脚步。

  如果这是一场勇者从恶龙手中拯救公主的故事。

  他可以披荆斩棘、可以逢山开路、可以遇水搭桥，他能跨越一切的障碍、围着撒哈拉沙漠暴走三十万步，只为抵达对方面前。

  但这最后一步，仍需要对方迈出来。

  如果许默没有转身。

  那只能说时机还不够。

  他等了这么多年。

  又哪差再多几年。

  谢盛祈看着许默的背影渐行渐远，紊乱跳动的心脏最终归于平静。

  她真的……走了。

  是吗？

  也好。

  就在谢盛祈眼神黯淡，侧过身时。

  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许默骤然转身，迈开步子朝后方奔来。

  “谢盛祈——”

  她隔着栅栏，朝他抛出一枚在阳光下反射着银光的物品。

  谢盛祈浑身如触电般一愣。

  下意识地伸手将那物品紧紧攥在手中。

  “这个还你。”

  许默脸颊泛着红，眼中星光熠熠地看向他。

  “这个？”

  谢盛祈抬头将金属制品举在眼前，借着阳光打量眼前的物品。

  是一枚打火机。

  和他曾经借给对方的那枚很像，只是多了些长年累月的使用痕迹，像是个老物件。

  “是我爸的。”许默解释道。

  “你爸的？”谢盛祈没由来地咧开嘴笑了。

  曾经在格伦希尔，他给对方借了一把火，将天空点燃。

  烧烬所有阴霾和不公。

  许默不是物欲很强的人。

  她的一生，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并不多。

  公寓是租的、手机电脑是研究所配的、衣物是随意采买的。

  她曾经在想，如果有一天要换个城市重新生活。

  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带。

  空着手就坦然迎接崭新的人生。

  除了一件东西。

  她父亲留下的打火机。

  只有它是独属于许默的东西。

  是她无比珍视的宝贵物件。

  而此刻，她将人生中仅有的一件东西以“还”的名义送给对方。

  许默突然思维跳跃地问：“告诉我，你没开玩笑。”

  谢盛祈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

  是那天喝醉后仍未结束的话题。

  是自己在说喜欢对方的事情。

  “没开玩笑，”他侧过头，眼神真实*地看向她，“真的、真的、真的……”

  他不断重新，强调这两个字，近乎呢喃。

  许默浅浅一笑：“你确定？他们可是说我命里带刀，会克死所有亲近的人。”

  谢盛祈拍了拍胸脯：“你看我像怕的吗？命硬，不怕。”

  他站在面前，如一轮暖阳般熠熠烁烁，照亮着她。

  也行。

  人生短暂一世，或如闪电般璀璨，索性就任性一回。

  许默直直地看向他，突然雪融般咧开一个澄澈的笑容。

  此刻——

  除了雷暴和格伦希尔，她还有了其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