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们的Weltschmerz【VIP】

  “天呐,这场听证会比我想象得严肃多了。”

  “Selway只是一名YouTuber，频道上比她疯狂的人多了去了，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但那些哗众取宠的家伙们和Selway不一样,她是本身就是雷暴研究员,是具有一定的社会责任的。”

  “FxxKTheSocialResponsibility！”

  “这些指控确实有理有据,Selway恐怕难以脱身了。”

  “对研究员来说，这些指控太过于致命，如果当真被定性下来，恐怕以后她再也难以在科研行业工作了。”

  “不对，她还没有认输，你们看她的眼睛。”

  许默将仰着头重新垂下来，她抬眸看向坐在主席台上的陈行,眼中的憎恶喷薄而出。

  “许默研究员，你输了。”陈行昂起下巴直视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没有要补充的，听证会就——”

  “这就是你全部的手段了吗？”许默淡淡出声打断对方。

  她端坐在听证厅的视线中央。

  整个人丝毫没有被先前的指控所压倒,她挺直腰背，脸上挂着淡然。

  陈行看向她,尝试捕捉细微表情上的用意。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对方的表情。

  是绝望？

  还是打算鱼死网破的愤怒？

  好像都不是。

  “你如此大费周折的向研究所提交听证申请,不惜耗费数十人的团队半个月的精力挖掘我工作和生活上的所谓黑料,”许默将手搭在桌面上，坦然说：“就为了指控我这个？”

  陈行鼻孔出气冷哼一声：“许默研究员，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许默声线骤提。

  她的呼吸渐渐急迫，胸膛开始不断起伏：“我承认,那些看似飞蛾扑火的自毁行为皆是出自我的手。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我的心理状况出现了异常……”

  “许默研究员,”陈行打断她说，“我不认为轻描淡写的一句心理异常可以为你的行为开脱。”

  “我不是要为自己开脱。”

  许默垂下眼，眼睫毛轻轻颤动，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复。

  “我只是想陈述事实，就告知书来看，在听证会上我有陈述的权力？”

  陈行压着怒气，摆出个请的姿势。

  “不过，”许默冷眼盯着对方，继续说，“你们通过非法手段探索我的隐私，深挖、恶意剪辑，通过一切办法想让我身败名裂，甚至将别人最难以启齿的伤痕暴露在上百万人面前，就是为了……这个？”

  “就想将我在业内除名？就想听我说一句‘你赢了’？”

  许默可笑地看着陈行，停顿半秒后才收：“我想做的，从一开始起就不是为了和你、和你手中的项目谈个输赢。”

  陈行眉头开始微微皱起。

  他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出，他想要打断许默继续说下去。

  可对方说得过，她有陈述的权力。

  上百万人在观看直播，他没必要给自己留下程序瑕疵的把柄。

  “我想要的……”

  许默转头看向镜头，那张清秀到没有半点伤害力的脸展露在直播画面中。

  她声音很轻，却在麦克风的放大下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想要的，其实一直都很简单，正是你前面所谈到的——真正的科研，永远把拯救生命放在第一位。”

  陈行开始意识到不妙了。

  不知道为何，他隐隐有种预感。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但这一切都变了，”许默视线移向别处，扫视着听证厅里的所有人，“不知道从何时起，科研开始为财富服务，实验室的白袍上，渐渐爬满铜锈。普通的科研工作者，被扼杀了良知，彻底沦为财富手中的工具，不合群者，被打压、被扼杀，甚至就连他们想要尝试发声，通道都被钞票封得严丝合缝！”

  整个听证厅开始沸腾。

  Aron、Sheryl、何斌几人一同看过来。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许默到底是想干嘛？

  她的话根本不是在针对今日这场听证的主题。

  难不成她是想弹劾整个不公平的体制？

  这似乎……太天方夜谭。

  陈行连续敲了几下木槌，“许默研究员，请立即停止答非所问。”

  许默没有理会嘈杂的听证厅，也没有理会在主席台上表情逐渐狰狞的陈行……

  “也正因如此，我今日才坐在这里，坐在数以百万人的面前，皮士和小丑。”

  “幸运的是，我并朋友和队友，他们选择义无反顾地帮助我，就算明知道自己微不足道，就算螳线生机。”

  许默转头将视线移向克里斯。

  此时在沸腾的听证厅中，克里斯缓缓站起来，的笑容，在一众诧异的眼神中朝陈行比了个中指，

  时间拨回到许默回到安省见完贺叔的那天。

  和谢盛祈吃完烧烤后，她并没有急着回酒店房间休息。

  而是拨通了一则电话。

  “喂，克里斯？”

  “奥若拉——”克里斯听见她的声音，好似隔着电话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寒暄之后许默话入正题：“说正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又是正事啊？真没趣。”

  “克里斯，研究所新成立了清洁能源团队，你听到这个消息了吗？”

  “那个啊？”克里斯嗤之以鼻，“我都不用看资料，就知道是圈钱的项目，哪个正经的雷暴研究员能看不明白？奥若拉，你可别告诉我你加入了。”

  “正好相反。”

  许默勾起笑容：“我想拜托你去报名加入。”

  “Areyouinsane？”克里斯吃惊地爆出一句英语。“我加入了会被其他人笑掉大牙的，会说我掐烂钱。”

  “克里斯，我需要你，”许默声音诚恳，“我需要你加入那个团队，去当一根针。”

  “针？”

  中西文化差异，让克里斯一时半会儿没听明白。

  许默解释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悬丝诊脉能续命，逆行使针可勾魂’。克里斯，我想你成为一支隐藏在敌人心腹位置的银针，在最关键时刻绝境反击。”

  “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克里斯哈哈笑了两声，“但我听出来了，你要我扮演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那岂不是非我莫属？我可最适合当重要角色了。”

  陈行的指节突然重重砸在乌木桌面上，“砰”的一声闷响让整个听证厅的空气为之一颤。

  “克里斯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他从未如此气愤，甚至顾不得众多研究员在听证厅里，他瞪着许默快要把她生吞，“她是故意暴露出你是Selway的？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陈行脑子快速运转。

  他又怎能不知道许默的目的。

  克里斯如若故意爆料出*许默的大料，将她的弱点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这场听证会。

  他千方百计提请研究所召开的这种名为审判的听证会，竟然是许默精心设计的？

  陈行一时间脑子有些生疼。

  他是从何时走进对方陷阱的？

  在新闻发布会安排的提问、在格伦希尔引发的舆论、通过Aron向研究所提交专项报告，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对方的杀招。

  那她的杀招到底是什么？

  这才是让陈行后背发凉的地方。

  他这才发现，对于许默他根本一直就没有看透。

  原以为对方只是在赵老师的授意下，想要终止这个项目或者商业合作。

  但现在看来。

  她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她要得比想象得还要多。

  陈行震惊地看向会场中央的许默。

  再看向同步直播给上百万观众的摄像机镜头，一种后怕油然而生，让他后背发凉、冷汗直流。

  许默咧开嘴角，用一个最平常的笑容看着他。

  随后抬起手朝他身后指了指，示意他看向身后的大屏幕。

  “滋滋——”

  随着大屏幕花屏，一个鼠标在屏幕上移动，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开一个视频文件。

  “陈董，上次安排伪装成抗议者的人，有两名……没抢救过来。”

  屏幕上出现的，是陈行与一名中年研究员在角落密谋的画面。

  他们似乎知道谈论的内容见不得光，说得很小声。

  陈行听完研究员的汇报不屑一顾地笑了声：“死几个人是不影响股价的，是为达成目的的必要牺牲。”

  整个听证厅哗然。

  媒体记者再也顾不得会场纪律，站起身就开始“咔咔”拍摄。

  这个私下视人命为草芥的淡漠形象，与陈行在镜头前营造的虔诚模样大相径庭。

  “为格伦希尔带来蓝天的救世主”这个词此时再出现在陈行身上更为讽刺。

  “Aloha!”

  克里斯神出鬼没地拉开山货店铺的门，朝围在电脑前看着直播的刘昱和Erik张开手臂发出拥抱的号召的信号。

  她一头金灿灿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整个人像道夏威夷的阳光突然照进阴沉的格伦希尔。

  刘昱和Erik一脸见了鬼似的看着她。

  见两人吓傻了的样子，克里斯嘟着嘴说：“怎么？不欢迎我啊？”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发疯似的跑过来一把将对方抬在肩膀上。

  “好你个克里斯，敢骗我们这么久！”

  “原来是你故意给陈行透露Selway就是奥若拉的。”

  克里斯笑个不停直摆手：“我也是受奥若拉的托嘛，可憋死我了，再也不当间谍了，我当真不适合，这活儿简直比爬火山还刺激！”

  “我就说嘛，”刘昱叉着腰说：“你是怎么知道Selway就是奥若拉的？”

  “当然是……”克里斯比画了个鬼脸，“奥若拉自己告诉我的。”

  莱娜从柜台后探出头，“所以……Chen看到的那些证据……”

  克里斯鬼魅一笑：“全是奥若拉亲手准备的诱饵！”

  陈行额角的青筋暴起，像几条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此刻散落几缕碎发，随着他剧烈的呼吸起伏。

  他朝二楼怒吼一声：“谁在控制室里面搞鬼，给我立马停下来！”说完转头朝秘书大吼道，“摄像机！赶紧把直播给我关掉！”

  秘书站起身来愣了半秒，缩着肩膀看了台上的他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

  陈行瞪大着双眼，还没来得及暴怒。

  第二则视频又被点开。

  画面是一个高架炮拍摄视角。

  陈行和另外一位男子在试验场的隐蔽位置交谈。

  “陈董，这件事确实让我们很为难。”

  男子低着头说：“既然作为第三方审查，我们理应保持独立。”

  “当然，我明白你们有你们的顾虑。”

  陈行将早就准备好的公文包提起来，提在面前打开让对方看了眼。

  “只是这个数，理应不再会让你们为难。”

  而被镜头捕捉的，是公文包里紫灿灿的欧元。

  随着贿赂视频的放出。

  会场再也难以保持平静，所有人一哄而上。

  打电话的打电话、拍照的拍照。

  只有陈行，他瘫坐在高台。

  平静地与受审席座位上的许默对视。

  大势已去，此时的他已经再无底牌。

  许默挑眉看向对方，嘴角勾了勾。

  她的眼里带着燃烧了整整三年的怒火，向眼前的人复仇。

  她张开嘴说了句话。

  只是因为听证厅的嘈杂，陈行听不太清。

  不过从对方的口型来看，他也听到个八九不离十。

  许默在说：“现在，这又是属于谁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