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走廊里的鬼

  冰冷的大门缝隙下，那滩暗红粘稠之物如同活体动物，渐渐地挤进了客厅。
  它所经之处，白色的地砖竟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留下焦黑的灼痕，“滋滋”声瞬间盖过了胖子房间传出的游戏声。
  “跑！”吴天的嘶吼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
  他反手抓住离他最近的胖子，布满黑色纹路的左臂爆发出非人的力量，拖着胖子向后猛拽！
  同时一脚狠狠踹在身旁的木茶几上！
  “哐当！”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那滩正缓慢蠕动的暗红液体骤然加速！
  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弹射而起，化作一道粘稠的血箭，直扑声音源头——那翻倒的茶几！
  就在血箭即将触及茶几木腿的刹那——
  嗡！
  客厅中央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塌陷！
  一个巨大的、边缘翻涌着暗红雾气的漩涡凭空出现，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吸力！
  “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吴天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力量缠住全身，视野被疯狂旋转的暗红与扭曲的光影填满。
  失重感、眩晕感、刺骨的寒意混杂着铁锈腥气，将他彻底吞没。
  砰！砰！砰！
  连续的闷响和痛呼。
  吴天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尘土呛入鼻腔。他挣扎着撑起身体，血眼视野瞬间开启。
  暗红的视野扫过四周——惨白的水泥墙壁，掉漆的绿色墙裙，上方悬挂着褪色的“勤奋、严谨、求实、创新”标语。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刷着蓝漆的木门。
  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旧纸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遗忘多年的阴冷霉味。
  学校走廊。
  胖子、林薇、陈涛、李雪、赵强，横七竖八地摔在周围，惊魂未定。
  “操…操！这他妈是哪？”赵强捂着撞疼的胳膊，惊恐地环顾四周，他体格最壮，摔得也最重。
  “学校…但好像…不太对。”陈涛扶了扶碎裂的眼镜框，声音带着颤抖的冷静。
  他注意到走廊尽头那扇窗户——外面不是熟悉的城市景象，而是一片凝固的、翻滚的暗红浓雾，无边无际。
  林薇脸色煞白，紧紧抓着吴天的衣角，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墙壁上一块模糊的反光镜面，反光镜里，只有吴天、胖子、陈涛、李雪、赵强和他们。
  唯独没有她自己！
  林薇的瞳孔瞬间收缩，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镜子…镜子里没有我…”她声音破碎，带着哭腔。
  “什么？”李雪惊恐地看向镜面反光，随即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
  胖子喘着粗气爬起来，浑浊的小眼睛瞪得溜圆，扫视着这诡异的走廊，最后目光落在吴天身上：“老吴！这他娘的…”
  “噤声！”吴天猛地抬手，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走廊尽头墙壁上挂着的一个布满灰尘的老式广播喇叭。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下意识地压低了。
  突然——
  “滋啦…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从那老旧的广播喇叭里炸响！
  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如同钢针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紧接着，一个冰冷、僵硬、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女声，穿透电流杂音，清晰地响彻整个空间：
  “第二套全国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现在开始——”
  “预备节，一、二、三、四……”
  伴随着这毫无感情、如同催命符般的广播口令，一阵节奏感强烈、鼓点沉闷、却又透着诡异空洞的背景音乐同步响起！
  “五、六、七、八……”
  口令和音乐声在空旷死寂的教学楼里层层叠叠地回荡、共鸣，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回响！
  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学生，正在这栋鬼楼的每一个角落，跟随着口令，整齐划一地做着操！
  “跑！”
  吴天低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把拉起林薇，朝着与广播声源相反的方向，走廊的另一端冲去！
  胖子反应极快，立刻跟上。陈涛也拽起吓懵的李雪紧随其后。
  赵强愣了一下，看着吴天他们跑开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广播喇叭的方向，眼神闪烁，最终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但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一拍，刻意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广播口令…可能就是它的‘声音’！”吴天一边狂奔，一边用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快速分析，“听到口令，就可能被它锁定位置！
  口令的节拍，可能就是它行动的节点！必须远离声源，或者…找到能隔绝声音的地方！”
  吴天的大脑在血眼加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这条信息他在饲鬼人分部曾看到过！
  特制烟！胖子身上的青铜怀表！林薇的镜像缺失！这些都是变数，是生路拼图！
  “第二节，扩胸运动，一、二、三、四……”
  冰冷的广播口令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背景音乐那空洞的鼓点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去教学楼！找封闭房间！”陈涛气喘吁吁地喊道，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汗雾，“广播室！广播室可能有关键！”
  “不行！广播室是声源中心！太危险！”吴天立刻否决，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教室紧闭的门，“找有厚窗帘、门缝小的空教室！快！”
  就在这时，落在最后的赵强突然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啊——！！！”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赵强身后的走廊拐角阴影处，一个“人”走了出来。
  它穿着款式极其陈旧的衣服，如同几十年前的产物。
  它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僵硬和佝偻，头颅低垂，长长的、油腻打绺的黑发完全遮住了它的脸。
  最恐怖的是它的动作——它并非行走，而是如同提线木偶般。
  伴随着广播口令的每一个节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它的身体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极其精准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广播口令的一个节拍，精准得如同机器！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和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瞬间弥漫开来！
  “操！来了！”胖子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
  “别动！”吴天厉喝，瞬间看穿了胖子的意图，“烟能隔绝声音，但点燃的瞬间就是靶子！现在用是找死！”
  赵强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看着那伴随着口令节拍，一步步精准“走”近的鬼影，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
  他猛地看向跑在前面的李雪，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算计！
  “李雪！你身后有人！”赵强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在广播口令的间隙显得异常刺耳！
  正埋头跟着陈涛奔跑的李雪下意识朝后看去，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就是这一慢！
  “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广播口令进入新的小节！
  那穿着老旧衣服的鬼，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油腻的长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下方——
  没有五官！
  只有一片坑洼不平、焦黑翻卷的恐怖平面！在那片焦黑的中心，一个幽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孔洞正“盯”着脚步踉跄的李雪！
  鬼的动作骤然加速！伴随着“二、二、三、四”的口令节拍，它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则的、如同瞬移般的速度。
  瞬间跨越了数米的距离，一只枯槁、指甲漆黑尖利的手爪，带着刺骨的阴风，直直抓向李雪的后心！
  “小雪！”林薇发出绝望的尖叫。
  千钧一发！
  “胖子！眼睛！”吴天暴喝！
  胖子早已凝神以待！在吴天出声的瞬间，他的小眼睛猛地瞪圆，瞳孔深处仿佛有古老的青铜光泽一闪而逝！
  “给老子慢！”
  胖子从喉咙里挤出嘶吼，额头青筋暴起，脸上肥肉都在颤抖！
  嗡！
  一股无形的、难以形容的迟滞感瞬间笼罩了以胖子为中心的小片区域！
  鬼那快如闪电的抓击动作，在胖子“眼睛”的凝视下，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如同陷入了粘稠的胶水，那漆黑尖利的指甲，距离李雪的后背只有不到十公分，却如同慢镜头般，艰难地一寸寸推进！
  “陈涛！带李雪走！”吴天再次下令，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入口袋，掏出了那包特制的香烟！
  他没有点燃，而是猛地抽出几根，用尽全力朝着走廊另一侧远处的空地狠狠掷去！
  香烟划过几道弧线，落在十几米外的地上。
  “林薇！”吴天看都没看飞出的烟，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林薇，“看镜面！看反光！它在反光里的位置！”
  林薇瞬间明白了吴天的意图！她强压着巨大的恐惧，猛地扭头看向走廊墙壁上一块沾满灰尘的玻璃窗框！
  在模糊扭曲的反光里，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鬼的位置！
  它离李雪很近，但它的“影像”在反光中，似乎比现实位置…偏移了大约半步！
  而且，在反光里，鬼那焦黑面孔中心的孔洞，似乎正对着…地上那几根散落的香烟？！
  “反光偏移半步！它…它在‘看’地上的烟！”林薇用尽力气喊出来，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烟是诱饵！反光暴露了它的感知方向！”吴天瞬间明悟！
  这鬼的感知似乎部分依赖于某种“声源”定位。
  但它的“本体”在现实与镜像中的位置存在细微偏差！
  林薇的镜像缺失，此刻成了洞察鬼物感知弱点的关键！
  “机会！”吴天眼中厉芒爆射，“胖子！坚持住！陈涛！带林薇她们去前面那间教室！门最厚的那间！”
  陈涛反应极快，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林薇和李雪，朝着吴天所指的、一扇看起来相对厚重的木门冲去！
  吴天自己则猛地转身，面对那动作被迟滞的鬼！
  “胖子！收！”
  胖子如蒙大赦，瞬间闭上双眼，身体晃了晃，鼻孔流出两道鲜血，显然消耗巨大。迟滞力场消失！
  鬼的动作瞬间恢复！
  “四、二、三、四！”
  广播口令恰好进入一个短促的节点！
  鬼那抓向李雪的利爪因为迟滞力场的消失和惯性，猛地向前一探！
  但它感知的方向（被香烟吸引）和现实位置（被胖子迟滞后）出现了瞬间的不协调！
  嗤！
  鬼爪擦着李雪的衣角划过，抓在冰冷的墙壁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焦黑指痕！
  而吴天，在鬼动作恢复、重心前探的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已经如同鬼魅般侧身滑步，从鬼的侧面掠过，目标直指——地上那几根特制香烟！
  “想干我？先尝尝这个！”吴天心中怒吼，布满黑色纹路的左手如同铁钳，在掠过香烟的瞬间，精准地抓起两根！
  他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冲势，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将两根香烟如同飞镖般射向走廊尽头——广播喇叭的方向！
  香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砸在布满灰尘的广播喇叭外壳上！
  “啪嗒！”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广播口令的宏大回响中微不足道，但就在香烟接触喇叭外壳的瞬间——
  “滋啦——！！！”
  一阵带着剧烈、刺耳的电流爆鸣猛地从广播喇叭里炸响！
  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正在播放的口令和音乐声骤然扭曲、变调，发出如同鬼哭般的怪啸！
  “啊…”
  那穿着老旧衣服的鬼，动作猛地一僵！它焦黑面孔上那个幽深的孔洞骤然转向广播喇叭的方向，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和吸引！
  它身体周围弥漫的腐朽气息和冰冷恶意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就是现在！进教室！”吴天嘶吼！
  陈涛已经用肩膀撞开了那扇相对厚重的木门！胖子猛地冲了进去，林薇和李雪紧随其后。
  吴天最后一个冲入教室，反手“砰”地一声死死关上木门！陈涛和胖子立刻用身体死死顶住门板！
  “快！找东西堵门缝！”吴天急促下令，目光迅速扫过这间空荡荡的教室，破旧的桌椅胡乱堆在角落，厚厚的灰尘覆盖一切。
  胖子立刻扑向那些桌椅，和陈涛一起手忙脚乱地拖拽。
  林薇则脸色惨白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息，眼神依旧充满恐惧，但似乎因为暂时安全而稍微缓和。
  李雪瘫坐在地上，低声啜泣。
  吴天靠在门边，血眼视野穿透门板，警惕地感知着外面的动静。
  广播喇叭里那扭曲变调的怪啸还在持续，但口令声已经彻底消失。
  门外，那穿着老旧衣服的鬼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没有目的地在走廊里徘徊。
  伴随着电流杂音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声，但并未立刻攻击这扇门。
  暂时安全了。
  “赵强呢？”李雪带着哭腔，突然问道。
  众人一愣。
  胖子喘着粗气，抹了把鼻血，啐了一口：“妈的，那孙子！刚才就是他吼那一嗓子害李雪你差点被抓住！
  他肯定自己躲起来了！或者…喂鬼了！”
  陈涛推了推碎裂的眼镜，脸色阴沉：“他最后的位置…离鬼最近。而且，他故意制造声音转移目标。”
  吴天没说话，血眼视野缓缓扫过门外混乱的走廊。
  在走廊深处，靠近广播喇叭方向的一个角落里，他看到了一滩迅速扩散的、粘稠的暗红色污迹。
  污迹旁边，散落着一只熟悉的运动鞋。
  赵强没有喂鬼。
  他成了鬼的一部分！
  那滩污迹，正在缓慢地、如同有生命般，向着广播喇叭下方流淌、汇聚，仿佛要融入那不断发出电流怪啸的声源之中。
  人性的黑暗算计，最终只加速了他自己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