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老六
作者:洛川辞
老六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一柄小刀削着自己的指甲,刀锋很亮,映着豆大的灯火,寒光一闪一闪,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李四脆弱的神经。
咔嚓。
一小片指甲被削下,弹在李四的官靴上。
李四的身体猛地一抖,像是被蝎子蛰了。
“李大人,别紧张嘛。”
老六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没什么情绪,“楼主让我来,是给你送条活路。”
李四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冒火:“六……六爷,您……您说,只要是能办到的,我一定万死不辞!”
“好说。”
老六将小刀收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李四面前的破桌上。
那不是信,也不是命令,而是一张空白的冥钱。
李四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滞了。
“孙祥,你知道吧?”老六淡淡地问。
李四猛地点头,像小鸡啄米。孙祥的尸体还是他带人去收敛的,那死状,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楼主说,孙祥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这张纸,是给你备着的。”老六的手指在冥钱上轻轻一点,“当然,也可以是给四海通的那些人备着。选哪边,你自己掂量。”
李四浑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懂了,这哪是选择,这分明是最后的通牒!
他颤抖着手,几乎要给老六跪下:“六爷!我……我明白!我全明白!我就是万金楼的一条狗!主人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很好。”
老六很满意他的态度,“王爷不需要狗,他需要一把刀。一把插在知府衙门,能见血的刀。四海通这些年干的那些烂事,什么走私、什么霸占田产、什么逼良为娼,一件件,一桩桩,把证据给我挖出来。要铁证!能把他们满门抄斩的铁证!”
“楼主还说,四海通倒了,你才能真正睡个安稳觉。你的官帽子,才能戴得牢。”
老六说完,不再看李四一眼,转身就走。
“六爷!”李四连滚带爬地追了两步。
老六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还有事?”
“没……没了!您放心!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送上第一份大礼!”李四的声音里带着苦笑说道。
柴房的门被拉开,又关上。
屋里只剩下李四一个人,他瘫坐在地,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冥钱,仿佛看见了四海通会长周扒皮那张阴狠的脸,又仿佛看见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打了个寒颤,猛地爬起来,将那张冥钱死死攥在手心。
必须做!
不做,现在就得死!
……
另一边,将军府门前。
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清晨的阳光下威严肃穆,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来访者。
赵万金一袭宝蓝色的锦袍,身姿挺拔,他亲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站在台阶下,神情恭敬却不显谄媚。
他已经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
府门的亲卫换了两班,都用刀子般的眼神在他身上刮过,但他始终面带微笑,站得笔直。
这份气度,反倒让那些亲卫高看了几分。
终于,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不咸不淡地说道:“赵楼主,将军有请。”
赵万金微微颔首,跟着管家穿过回廊,走进一间宽敞的书房。
没有金碧辉煌,只有扑面而来的铁血气息。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云州堪舆图,旁边是擦得锃亮的兵器架,上面摆着长枪、横刀、强弓。
主位上,一个身穿常服,却依旧威势逼人的中年男子,正低头看着一份公文。
他就是云州定海神针,镇远将军,陈啸天。
赵万金不敢怠慢,上前三步,躬身行礼,将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万金楼赵万金,拜见将军!”
陈啸天没有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万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但他不敢擦,他知道,这是将军在考验他,在给他施加压力。
他必须扛住!
过了许久,久到赵万金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快断了,陈啸天才放下公文,抬起眼皮。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杀气,却比刀锋更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赵楼主,何事啊?”
陈啸天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属下……特来向将军请罪!”
赵万金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不卑不亢。
“万金楼治下不严,出了刁奴,竟敢伪造文书,构陷忠良,险些因为这点龌龊事,污了将军府的清誉,给将军添了天大的麻烦!此事,万金楼难辞其咎,我身为楼主,更是罪该万死!特备薄礼一份,向将军请罪,还望将军责罚!”
说完,他深深一揖。
陈啸天没有立刻说话,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
他的目光落在赵万金身上,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这个赵万金,有点意思。
出了事,不遮不掩,不推卸责任,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么撇清关系,而是主动上门,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这份担当和决断,跟他认识的那些商人都不一样。
“起来吧。”
陈啸天放下茶杯,声音缓和了些,“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说了。刁奴构陷,与你何干?你处理得很好,很及时。”
赵万金心头一松,但脸上不敢表露分毫,依旧是一副惶恐的样子:“将军明鉴!但终究是因我而起,若非我识人不明,也不会有此风波。”
陈啸天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看了一眼那个紫檀木盒,没有打开,却也等于默认收下了。
“云州城,需要的是规矩。”
陈啸天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本将军不管你们商人之间如何争斗,但不能坏了规矩,不能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有些人,生意做大了,心思就野了。总喜欢用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这种伎俩,在战场上,连三岁孩童的把戏都不如,只会让人耻笑。”
赵万金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知道,将军口中的“有些人”,指的就是四海通!
这是在敲打,更是在表态!
他立刻接话,义愤填膺:“将军说的是!我辈商人,当以诚信为本,以规矩立身!那些靠着歪门邪道起家的人,根基不稳,德不配位,早晚会自食恶果!”
陈啸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赞许。
聪明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院中的一棵百年松树。
“云州这块地,很大。容得下万金楼,也容得下其他人。”
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但位置就那么几个。有人坐得久了,屁股底下不干净,就该挪一挪了。万金楼……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轰!
赵万金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这句话已经不是暗示了,这简直就是明示!
将军府看来早就对四海通不满了!
万金楼有机会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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