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不得无礼

  青璃坊市，数百里之外。
  天际线尽头，一道黯淡的黑色遁光正仓皇飞驰，光芒忽明忽暗，显出其主人的力竭。
  遁光中，乌啸天驾驭着一艘乌木梭，面色惨白如纸。
  他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捂着空荡荡的右肩，伤口处的黑血依旧在不断渗出。
  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煞停遁光，警惕地望向前方。
  前方的天际，一团浓郁的阴云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
  片刻之后，一艘巨大的飞舟破开云层，显露出狰狞的全貌。飞舟通体由惨白的骸骨拼接而成，巨大的兽骨组成龙骨，无数人骨堆砌成甲板，一个个黑洞洞的骷髅头镶嵌在船舷，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幽绿的鬼火。
  阴风呼啸，仿佛万鬼哭嚎，一股冰冷刺骨的死气扑面而来。
  此物正是血煞宗的招牌飞行法宝，幽冥白骨舟。
  “前面可是啸天侄儿，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一个沙哑苍老，如同枯骨摩擦的声音从白骨舟上传出，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乌啸天看到这艘巨舟，惨白的脸上顿时涌现出狂喜之色。
  他身形一纵，狼狈地落到了那冰冷的白骨甲板上，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姑姑！”
  “我在青璃坊市，被玄天宗的薛媚娘那个贱人偷袭……”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齐肩而断的手臂，眼中迸射出怨毒无比的凶光。
  “哼！废物！”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威压当头罩下，乌啸天顿时如坠冰窟，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个手持骷髅拐杖、身形佝偻的老妪从船舱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她满脸褶皱，皮肤干枯得像老树皮，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芒。
  老妪瞥了一眼乌啸天的断臂，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冷笑道：“不过，能让你这废物断臂而逃，这薛媚娘倒是有些手段。我也是来时才得到消息，她便是玄天宗五十年前失踪的那位天之骄女，薛宴霜。”
  听到“薛宴霜”这个名字，乌啸天猛地一愣，某个深埋的记忆被唤醒。
  “难道是当年，被墨尘师兄……”
  “正是此女！”老妪冷哼一声，骷髅拐杖在甲板上轻轻一点，发出“叩”的一声闷响。
  “好了，你且滚去后面疗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写下来。”
  “待我们到了坊市，你的仇自会给你报了。”
  “是，姑姑！”乌啸天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入了阴影之中。
  ……
  林渊自然不知晓乌啸天已经搬来了救兵。
  这十数日，他将自己完全封闭在房中，为即将到来的青璃洞天之行做着最后的准备。
  青璃洞天，机缘与凶险并存。三大宗门的精英弟子齐聚，一场惨烈的争夺与厮杀在所难免。
  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随着最后一缕法力注入，身前的长案上，一柄通体流光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锋锐的雷霆之气几乎要透鞘而出，正是极品法器，“游龙剑”。
  旁边，厚厚一沓破甲神雷符灵光闪烁，与剑器上的雷意隐隐共鸣。
  除此之外，更有数瓶刚刚炼成的极品丹药，药香四溢，沁人心脾。
  疗伤的，恢复法力的，解毒的，应有尽有。
  “万事俱备。”林渊将所有东西一一清点收好，眼神平静而深邃。
  此刻，距离青璃洞天开启，仅剩四五日。
  就在这时，一道灵光穿透禁制，轻巧地飞入房中。
  他伸手一招，那道灵光便落入掌心，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
  纸鹤微微振翅，从中传出薛宴霜清冷又带着一丝热络的声音。
  “林大师，我玄天宗的天骄弟子们已经到了。你若是有空，可来丹宝阁一叙，我为你引荐一番。进入青璃洞天之后，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林渊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略作沉吟。
  多个朋友多条路，尤其是在那危险重重的青璃洞天中，有几个可靠的临时盟友，总不是坏事。
  他当即起身，不多时，便来到了丹宝阁。
  还未到门口，便有管事早已恭候在此，见到林渊，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亲自引着他来到顶楼的一间雅间。
  房间内，薛宴霜正坐主位。
  在她身旁，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俏丽少女。
  少女眉眼弯弯，容貌与薛宴霜有着五六分的相似，身段虽不像薛宴霜那般惊心动魄，却带着一股少女独有的青涩与灵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进门的林渊。
  除了这名少女，房中还坐着另外六人，三男三女。
  无一例外，清一色都是炼气十二层圆满的修为，周身灵力鼓荡，气息沉凝，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修士难以企及的傲气。
  见到林渊进来，薛宴霜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这位便是我与你们提起的林大师。都过来，见礼。”
  那六名玄天宗弟子闻言，目光在林渊身上一扫而过，其中一名面容倨傲的男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跟着众人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躬身行礼。
  “见过林大师！”
  声音虽算整齐，但那股子敷衍的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
  唯有薛宴霜身侧的那名俏丽少女，并未起身，也未行礼。
  她那双与薛宴霜有几分相似的明亮大眼，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林渊，眸子里的狐疑几乎要溢出来。
  片刻后，她樱唇轻启，清脆的声音在雅间内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姑姑，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憨，话语内容却尖锐无比。
  “此人如此年轻，修为也才炼气九层，连我们师兄弟都比不上。怎么可能是你口中那位，能轻易炼制出极品丹药的丹道大师？”
  此言一出，雅间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那六名刚刚行过礼的弟子，虽低着头，但嘴角却都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少女的话，也正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一个修为平平的年轻人，凭什么能得到薛师叔如此郑重的对待？
  薛宴霜的脸色微微一沉，秀眉蹙起，正要开口呵斥。
  “宁儿，不得无礼！”
  薛宴霜轻声呵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她正要转向林渊道歉，却见林渊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名叫薛宁儿的少女身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原本还想再辩驳几句的薛宁儿，瞬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后面的话竟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