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朕让你接着念

  御花园里清风徐徐，墨香四溢。
  赵真、赵羽、刘文焕等人面面相觑，犹如见鬼。
  萧辰那一手行书，犹如书圣附体，形、意、体、气、势，无不令人看了震撼和拜服。
  特别是赵真自己，他本就是书法大家，最是能看懂其中的造诣深浅。
  “苍穹和海沟之别！”
  “为什么这憨子能写出这等行书？而且似乎这字体已经自成一派，有了宗师气度。”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赵真的内心还是深深地打击到了。
  这种打击，他甚至生不出一丝反驳或抵抗的勇气。
  “行书至此，已入化境！笔法如千军万马奔腾，却又收放自如，墨色枯润相间，仿佛字字泣血！世子此作，可称当世第一！”
  翰林院大学士孙善长不知何时，已经俯身趴在桌案之前。
  那双昏花老眼此时变得明亮而锐利，他一字一句地仔细品鉴，最终直起身子如此叹息道。
  一旁，首辅徐长鸿微微张嘴。
  按照以往他和孙善长不对付的关系，他必然已经开口反驳。
  可眼下，萧辰的这一手行书已然登峰造极，毫无瑕疵。
  “笔锋如刀，却又字字含情，世子大才！”
  “只不过这字……字字透露出一股悲壮和哀伤，却是和书法盛会欣欣向荣和宁静致远的气氛不太符合。”
  户部尚书实在找不出能够抨击的点了，只能硬着头皮说起了这篇书法的立意问题。
  兵部侍郎孙崇顿时眼前一亮，跟着道：
  “不错！世子殿下在如此盛大和祥和的场景，却硬是写了一篇祭文，这岂不是在寓意此次书法盛会不祥？”
  话音一落，孙崇嘴角就勾起了一抹阴笑。
  这几句话，足以让周帝直接抹消萧辰那首行书所带来的好感和震撼了。
  下一秒，赵羽立刻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急忙开口道：
  “是啊，父皇！都说相由心生，这书法亦是如此！”
  “如此书法盛会，正是代表我大周的盛世辉煌，可萧辰你却只感受到了悲哀，这根本就是对父皇的大不敬！”
  听到孙崇和赵羽两人的话，赵振和刘文焕顿时士气提振，露出了笑容。
  “盛会当下，写出祭文，哪怕你的书法再厉害，也不会得到父皇的喜爱。”
  赵真心里狂喜，再次生出了必胜的信心，不由得扫了一眼萧辰。
  此时的萧辰，依旧是一脸憨傻的模样，时不时地就和赵星澜的低头私语。
  “你还有心思问我去哪儿逛街？你没听到三哥怎么污蔑你的书法的吗？父皇可是最相信气运一说的！”
  赵星澜本来已经被萧辰的这一手行书震撼，但还没来得及高兴，赵羽和孙崇的话就在此让她陷入了担忧之中。
  “放心吧，娘子！我这篇《祭父兄稿》虽然充斥着悲伤，但说不定你父皇还得夸奖我呢！”
  萧辰咧嘴憨笑。
  他脑海临摹《祭侄文稿》时，有意修改了内容，毕竟原稿是颜真卿为了祭奠自己侄儿写的一篇祭文。
  萧辰如此年轻，自然不可能有这么早死且才华横溢的侄子。
  但萧辰在书写的时候，却是灵光一闪，直接把祭奠侄儿写成了祭奠父兄。
  因为他的父亲秦王萧凌和三哥哥哥全部战死在了北真逐鹿城外，其中还特意详细描述了秦王当年是如何保护周帝，经历生死，助周帝坐上皇位，后又替周帝肃清内乱，逐步收服失地的。
  只是当下众人全部被萧辰书圣级别的行书给震撼到了，以至于完全没有在意字帖的内容。
  不然就是给赵羽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祭文和其中的悲伤情绪说事。
  “羽儿，你过来！”
  周帝的声音缓缓响起，透着一丝古怪。
  赵羽一愣，立刻窃喜。
  他以为周帝是被自己的话说动，想要当面夸赞自己，便立刻小跑了上去。
  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此刻站立在书案前已经许久的周帝，其眼眶早已隐隐有些泛红。
  “啪……”
  一个清脆而响亮至极的耳刮子突然就甩到了赵羽的脸上，而挥出这一巴掌的周帝，表情更是阴沉得可怕。
  “父……父皇，您……”
  赵羽懵了，同时也吓得脸色惨白，这使得他脸上那五根手指印显得尤为鲜红。
  “你来给我念念这篇《祭父兄稿》！”
  周帝语气极为严厉和森寒，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极为压抑和可怕的帝威。
  赵羽头一次看到如此暴怒的周帝，早已吓得心头如擂鼓。
  他心惊胆战地捂着脸，慌慌张张地低头念了起来：
  “祭子赠赞父兄”
  这是祭文标题，说的是萧辰这个儿子祭奠父亲兄弟。
  “大周二六七年，岁在戊戌，五月庚午朔……”
  这是写祭文的时间，也就是今年，戊戌年，五月初三。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
  “方期戬谷，北真逆贼间衅，称兵犯顺……”
  这一段开始，便是讲述萧凌自幼出众，品德如宗庙礼器、庭阶兰玉，深得家族期许。
  本是期望你福泽绵长，怎料北真不断挑衅大周，带兵攻打。
  听到这里，众人终于清醒过来，为什么周帝会狠狠地给了赵羽一巴掌。
  萧辰写的虽祭文，但却是在表述自己父亲的一生赫赫战功，其中还隐晦地提到了当年萧凌是如何帮助还是五皇子的周帝在金陵登基的。
  这一段一直被周帝铭记，也正因为此，萧凌才成为了大周唯一的异性王。
  就连萧辰这个世子，哪怕是个憨子，而且时常做些大逆不道之事，周帝都不曾重罚的原因。
  “土门既开，凶威大蹙。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念到这里，赵羽已经满头冷汗，不敢再往下念了。
  因为这一段说的正是秦王萧凌援救逐鹿城，他一到来，城门打开，瞬间杀得北真气焰全无。
  可让人愤怒的是，当萧凌率军陷入困境时，附近援军却因为惧战而不敢第一时间营救，导致萧辰父亲和三个兄长全部战死。
  这件事自从发生之后，无人敢在周帝面前提起。
  因为只要提起，就会触怒周帝，轻则重罚，重则流放斩首。
  “接着念！”
  周帝冰寒的声音响起，赵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声大喊：
  “父皇！儿臣知错了！”
  “朕让你接着念！”
  周帝毫无感情地扫了一眼赵羽，加重了语气。
  赵羽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着牙，艰涩地继续念叨：
  “……吾承天泽，恬为世子。虽愚钝而愿再陷逐鹿，携尔首榇，及兹同还……”
  “父皇！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这就向世子殿下认错……”
  赵羽忽然大哭起来，一边对着周帝连连认错，一边又对着萧辰连连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