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整军

  五月三十日早晨，随着房门的缓缓打开，纱帽山军营里持续了一晚上的呜咽也戛然而止，龙天红肿着双眼走出了办公室，整个人的精神显得非常颓废，连走路都有些摇晃。
  走廊上站满了人，楼下也站满了人，人人的脸上都带着尚未干涸的泪痕，龙天伤心了一夜，同样军营里的战士们也彻夜未眠地站在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战士们浑身都浇透了，不过没有人说话，只有小声的抽泣。
  “首长”，王小柱得知消息后，连夜从70公里外的新竹三支队军营骑马赶了过来，等赶到总队军营的时候他的座骑给活活累死了。
  “首长”，语蝶的手上还缠着绷带，是在昨天的县政府之战中受的伤，此时的语蝶已经哭成泪人了。
  “首长”、“首长”。。。。。。
  龙天重重地点了点头，麻木的脸上很勉强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举起右手向着战士们敬了一个军礼，用略带着嘶哑的声音高喊了一声：“全体都有了，目标宿舍，跑步------走”。
  “王小柱，立即把支队长以上军官找来，哦，也把张继宗给我叫来，我们开个紧急会议”，龙天说完走下了楼，独自一个人进了食堂。
  会议室里乱糟糟的，老远都能听见姜海的拍桌骂娘声，还有钱江重重的跺脚声，都各有特色，姜海、钱江、王小柱、海警副支队长郑彬、内卫副支队长刘大江、公安局长张继宗，加上龙天，除了丁念祖之外所有的高级军官都到场了，一场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中。
  整个会议期间，龙天的神情出奇地平静，与会者除刘大江外，个个都激愤难平，内卫支队出了乱子，让刘大江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整个会议期间刘大江的头都一直低着，在会议开始之前，他已经挨了姜海狠狠一拳头。
  “来人，把刘大江拖出去，枪毙，立即执行”，龙天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
  两个警卫员快速下了刘大江的手枪，然后一把架起他往外就拖，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刘大江并没有参与“5。29叛乱”，而是一直呆在内卫军营里。
  “首长，我不服”，刘大江挣脱了警卫员，跑到了龙天面前疯狂地叫道。
  龙天抬起了头：“不服？好，我告诉你犯了什么罪”。
  龙天又一次站了起来，手指着刘大江厉声说道：“刘大江，你身为内卫支队的副支队长，在明知道王长胜和手下军官变节的情况下，不制止不报告，甚至还收了一万两银子的贿赂，对王长胜的叛变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此举直接导致了‘5。29叛乱’，就凭这一点，枪毙你十次都不过份，别喊什么冤枉，如果哪一天在座的任何一位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我照样枪毙他，怎么样，这个理由够吗？”。
  没等刘大江再开口争辩，龙天果断地一挥手，刘大江被警卫员强行架了出去，很快外面响起了枪声。
  本来刘大江还心存侥幸，王长胜一死，那么这个支队长的位置就为他空了出来，而且在“5。29叛乱事件”中，他并没有直接参与，哪怕退一万步讲，即使龙天知道了那一万两银子的事情，但王长胜一死，他的受贿罪就死无对证了，没想到竟然落得个枪毙的结局。
  “张继宗，你是好样的，悔不该当初我没听你的话，才酿成了这场悲剧，这件事所有的责任都在我，我向你道歉”，龙天对着张断宗敬了一礼。
  很快这次紧急军事会议就形成了决议，文件一出来龙天就立即签发了下去，整个在台湾的武警部队进行了一次严肃的清查和整顿，同时隶属于总队的警备纠察中队也随之成立，龙天开始大规模的亡羊补牢了，也的确为时未晚。
  内卫支队被撤销了建制，在“5。29叛乱”中因拒绝执行王长胜命令而被关押的二百名内卫官兵，龙天全部划到了王小柱新成立的特勤第三支队，每人都提升了一级职务，对于因胁迫而被动参与哗变事件的官兵，在经过严格审查之后，龙天将他们划给了公安局充当治安力量，同时扩充了警卫力量，在总队警卫排的基础上成立了警卫大队，直属武警总队管辖，对县政府和重要设施实行严密的军事保护。
  “张继宗，你跟我过来”，龙天叫住了正欲出门吃饭的张继宗，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龙天的办公室。
  在狠狠地表扬了一番张继宗之后，龙天的脸色突然间放了下来，“张断宗，你立即组织人手，把所有在台的倭人限期驱逐出境，对于有间谍嫌疑的你可以自行处理，不要手软”。
  张继宗吓了一跳，“首长，你是说全部？连正当商人也不留吗？”。
  “我没有时间去审查哪些是间谍哪些是良民，总之我不想在台湾看见一个倭人的影子，哪怕是一只倭国的耗子，你也得给我翻地洞找出来，妈的，他们不是称我为‘杀人王’吗？好，老子这就名副其实地做一回‘杀人王’，从今天起，他们休想再占任何一点便宜，老子要让他们亡国灭种”，龙天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杀气，当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怒发冲冠，对着桌子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呱嚓”一声，厚实沉重的办公桌立时断为两截。
  张继宗吐了吐舌头，立即领命而去，这可是他两年来第一次看见龙天发这么大的火气，这个时候他还是溜之大吉比较合适。
  侦察大队长张小海走进了军营，看见两个警卫员每人扛着半截办公桌正往外走，便好奇地叫住了他们，“哎，兄弟，这不是首长的办公桌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
  “是首长砸的，只一下就成这副样子了，我们得赶紧再弄一张更结实的”，警卫员放下断桌，无奈地说道。
  张小海瞪大了眼睛，触摸着断裂面张大了嘴巴，“我的天哪，首长什么时候练的铁砂掌啊？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而且看这功力，至少也练了有十年八年了吧”。
  下午的军事会议继续进行，海警副支队长郑彬得了个好差事，乐得合不拢嘴满脸都是笑容，龙天的命令是海警支队全员戒备，一旦在海上发现倭国的船只，不用警告统统送到海里去喂鱼，看着郑彬得意的神情，钱江恨得直跺脚。
  “钱江，心里面又在骂我了吧？”，龙天拍了一下钱江的头。
  “没，没，没，哪敢啊？”，钱江头一低，吐了吐舌头。
  龙天苦涩地笑了笑，“我决定了，把你们三个特勤支队都进行扩充，编制三千五百人，怎么样？”。
  钱江和姜海相视一笑，不过很快两人就平静下来了，台湾的人口总数才一百万人，为了成立王小柱的第三支队，所有的预备役都征召完了，钱江和姜海想不出来一时间还能从哪里征召部队，两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龙天的身上。
  “放心吧，我相信会有大批的兵员供我们选择，姜海，你说是吗？”，龙天把皮球踢给了姜海。
  姜海摸了摸后脑勺，疑惑了半天之后，猛然间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这么笨哪，眼前就有现成的呀”，说罢憨厚地笑了起来。
  这边的军事会议结束后，龙天与姜海走进了另一间小会议室，这里也正在举行一场小规模的会议，与会者只有三人，一个坐着，两个跪着，坐着的是淑妃上官云薇，跪着的是何海龙和邓蛟，会议桌上摆放着一个方形物体，用金黄彩绸严密地包裹着。
  “邓大人，何大人”，龙天走了进去。
  邓蛟还是第一次见龙天，正疑惑时，淑妃立即站了起来“首长好”，对着龙天敬了个礼。
  “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龙首长？”，邓蛟站了起来。
  龙天双手抱拳笑着摇了摇头，“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惭愧惭愧”。
  龙天让淑妃收起了传国玉玺，五人同时坐了下来。
  “多谢两位大人深明大义，否则两岸同胞又将惨遭飞来横祸，龙天代台湾百姓先行谢过”，龙天说完朝着邓蛟和何海龙敬了个礼。
  “哪里哪里，龙首长客气了，要不是龙首长手下留情，恐怕邓某这副老骨头要葬身于此了，龙首长治军有方，手下俱是些能征善战之辈，邓某领军几十载，还真的从未遇到过象龙首长这般将才，也从未遇见过战力如此强大的部队，台湾一行，邓某算是大开眼界了”，邓蛟发出了由衷地惊叹。
  邓蛟一提“治军有方”，龙天的情绪立即低落了下去，昨天那一场叛乱的阴影在他的心头根本挥之不去。
  “龙首长，何某听说贵夫人。。。。。。”，何海龙已经听说了叛乱以及小梅的事情，他很想安慰龙天几句，不料又一次戳到了龙天心中的痛处，何海龙话还没说完，龙天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大智，大勇，大仁，大义”，淑妃幽怨地叹了一声，缓缓地说出了八个字。
  龙天转头看了一眼淑妃，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感激，现在看来至少淑妃是能理解龙天的那一番举动的。
  “龙首长，你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何海龙询问道。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确了，朱棣不抓住淑妃誓不罢休，即使邓蛟和何海龙被争取了过来，不过朝庭的后续大军很快就将兵临台湾岛，如果不是这几天台湾海峡天气恶劣，福建水师的后援船队恐怕早就登陆了，眼前当务之急就是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以避免后续的战火。
  “邓大人，何大人，恐怕你们已经无法再回去了吧？”，龙天关切地问道。
  “唉，不瞒首长说，邓某确实无颜再回去面对朝庭了，即使回去，也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只是邓某现在牵挂的是家中的老小啊”，邓蛟长叹了一口气，旁边的何海龙也是满脸的焦虑。
  龙天思考了片刻之后，心中有了主意，“这样吧，两位大人暂且留在台湾，你们家中妻儿老小的事，就交给我来解决，至于二位的部下，龙天认为可以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想走的我们欢送，想留下来的我们欢迎，只是眼前最急迫的就是如何让朝庭罢兵休战，淑妃，你的意见呢？”，龙天相信淑妃已经有主意了，在座的都很焦急，只有淑妃稳坐泰山从容不迫。
  上官云薇微微点头，眨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是的，我决定了，交出传国玉玺，并且以先帝的名义拟定一道禅位诏书，这样四叔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君临天下，我相信只要让他得到诏书和玉玺，他会答应我们的所有条件。”
  “什么？交出传国玉玺？淑妃娘娘，你要三思啊，毕竟先帝不在，万一先帝他。。。。。。”，邓蛟一急又一次跪了下来。
  上官云薇摇了摇头，幽幽地叹了一声：“先帝要是有意东山再起，又何至于把传国玉玺交到本宫手里？唉，宫帏之乱祸起萧墙，争来夺去的，何时才是个尽头啊？对江山社稷，先帝早已是万念俱灰，既然四叔苦苦追求，就成全了他的一片苦心吧，只是希望他能言而有信，放过我们一马，这就够了，呆在台湾，我感觉非常惬意，相比深宫皇庭，我更愿意一辈子守在这里”，说完对着龙天莞尔一笑，龙天赞许地点了点头。
  “清音俗世留，纷争几时休，谁能破名利，太虚任遨游”，龙天轻轻地念了出来，这首诗不是他自己的，是在一部电影里的，名字龙天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觉得非常生动而且喻义很深，此情此景，正好与淑妃的心情相辉映。
  “谁能破名利，太虚任遨游，谁能破名利，太虚任遨游。。。。。。”，上官云薇在喃喃自语地重复着。
  邓蛟和何海龙对视一番之后，会意地点了点头，“娘娘深明大义，请受微臣一拜”。
  姜海陪同邓蛟先行回桃园的观音庙，以应付朝庭的后援船队去了，只要天气转好，福建水师的船队又将满载人员物资登陆观音海滩，龙天嘱咐了几句之后，亲自将他们送到军营门口。
  “龙大哥”，语蝶出现在龙天的身后。
  “哦？是语蝶啊，怎么还没去休息啊？你的伤。。。。。。”，龙天心痛地看了一眼语蝶手上的纱布，纱布上还渗出了血迹。
  两人走出了军营，沿着通往纱帽山间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龙大哥，你，你，你为什么要。。。。。。”，语蝶经过了一路沉默之后，终于含着眼泪开口了。
  龙天的心猛然一揪，他很清楚语蝶指的是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打沉倭船，以致于害死小梅，对吗？”。
  语蝶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低头泪流不止，她与小梅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了，两人之间无话不说。
  雨后初晴的草地挂满了水珠，龙天仰面躺了下来，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昨天在富贵角的那一场如噩梦般的经历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语蝶，你可以怪我，其实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的确是我亲手害死了小梅”，龙天抹了抹溢出眼角的泪水。
  “龙大哥，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语蝶拼命地抑制住自己大哭一场的冲动。
  “为什么？为了你，为了我，为了部队，为了台湾，也为了整个中华民族，怎么样语蝶，这个理由够吗？”，龙天反问道。
  语蝶做梦也没有想到，龙天竟然把小梅的死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她一时根本理解不了龙天话里的意思。
  龙天又长长地抽泣了一声，然后痛心疾首地说道：“语蝶，虽然我与小梅只是挂名夫妻，但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我们就是夫妻，所以谁也无法理解我的行为，如果是为了感情，我应该放他们离去，或者是等海警战船到达之后再行拦截，然后施以救援，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语蝶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龙天的话，只是眼泪如落珠般地挂落。
  “语蝶，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这番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还记得前年在鸡笼港吗？”，龙天问道。
  语蝶点了点头，想起了永乐五年龙天在鸡笼港杀倭寇救小梅的事情。
  “当时我进入倭寇大营之后，你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小梅的吗？在倭寇首领的床上”，龙天在痛苦地回忆着，往事再一次历历在目。
  语蝶正想争辩，不过龙天又开口了：“小梅不属于那种贞节烈女类型的，她选择了忍辱偷生，当然这一点我绝对能理解她，也支持她，只不过现在的小梅她不一样了，因为她是兵工厂的厂长，知道几乎所有武器弹药的制造流程和工艺，如果让她被绑到倭国，我相信小梅也会忍辱负重的，这是性格使然，无法改变的，语蝶，你想想，从台北镇到富贵角有四十多公里的路，如果她想保全军事机密的话，至少在登船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怎么做，可惜她没有，语蝶，你再仔细想想，万一小梅把身上的绝密资料说出来的话，倭国将在短期内造出先进武器，以倭国的狼子野心，哼哼，你说说看，受害的是谁？难道仅仅是小梅一个人吗？”，龙天盘腿坐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地交流着。
  语蝶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依旧泪流不止，面对龙天的反问，她无法开口回答，她之所以质问龙天，乃是为了一个“情”字，但龙天所说的是一个“义”字，两个人所站的立场完全不同，当然也就无法在短时间内达成一致，不过语蝶在经过了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想明白了，也终于理解了龙天当时的痛苦与无奈。
  “龙大哥，你是真汉子，真英雄，语蝶错怪你了，只是龙大哥，你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语蝶睁开了双眼，目光直视着龙天的脸。
  龙天点了点头。
  “你喜欢过小梅吗？”，语蝶又在“情”字上作文章了。
  这个问题让龙天无法回答，也让龙天的内心极度痛苦，不过语蝶的眼神在殷切地期待着。
  “嗯”，龙天终于打破了良久的沉默，重重地点了点头。
  语蝶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谢谢你龙大哥，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自五月二十九日开始，钱江和郑彬出动了所有的海警战船，组织了大批官兵在富贵角海域进行了大范围的拉网式搜索，可惜的是还是没能找到小梅的遗体，正当两人还想继续努力并扩大搜索范围的时候，被龙天阻止了。
  “小梅，原谅我”，站在富贵角岸边的岩石上，龙天朝着汹涌澎湃的大海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
  龙天的手中捧着一大束艳丽的野花，一大束他亲手采集的野玫瑰，他的手上还留着采花时被花刺划破的道道伤痕。
  迎着海风与浪花，龙天颤抖地拿出了一枝，缓缓地伸出手去，手一张，一枝伤心的野玫瑰飘然落入大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心酸的弧线。
  一枝、两枝、三枝。。。。。。海面上飘浮着朵朵玫瑰，随着波浪在海中起伏飘流，渐渐地飘向了远方，直至最后一枝玫瑰消失在龙天的视线里。
  自此以后，每年的五月二十九，只要龙天还在台湾，富贵角的海岸边都会矗立着一个伤心的人影，他时常一站就是一天，风雨无阻，他心怀伤感，怀中抱着一大束野玫瑰，用颤抖的手向着大海抛下一枝又一枝娇艳的玫瑰。
  后来富贵角的故事越传越广，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爱情圣地，每年的农历五月二十九，无数慕名而来的青年男女都会双双对对地站立在富贵角的海岸边，或促膝谈心，或激情相拥，几乎所有人都会手捧一束玫瑰，有情男女们对着玫瑰许下了永结同心的誓言之后，将这束象征着矢志不渝的玫瑰抛向大海，让玫瑰代表他们的爱情，让大海见证他们的誓言。
  当然更多的人在这一天来到富贵角，心中还怀着一份憧憬与崇敬，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看见一个人，这个人是真汉子，真英雄，他的存在令正义得以张扬，令邪恶闻风丧胆，有了他的存在，世界上的好人们扬眉吐气，恶人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