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庆生(万字)

作者:挽剑刺小鸡
  “刚满十八,周老。”安许坦然回答。
  “十八…”周百川长长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笑容意味深长,“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你这番话,格局、眼光、务实,一样不缺!老王,你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他转向王富贵,
  “以后安小兄弟这边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你尽管开口!我老周在苏州这电子圈里,多少还有几分薄面!”
  “对对对!安老弟,以后我网吧的机器维护,可就认准你和老王了!”吴大勇拍着胸脯。
  “安小兄弟,关于那个分拣测试的想法,改天咱们得好好聊聊!”张老板也热情地递上名片。
  无形的壁垒在推杯换盏间悄然打破。安许忍着腰间的抽痛,
  从容应对着各位老板的热情,或谦逊回应,或恰到好处地抛出一点见解,每一次接话都精准地落在对方痒处。
  王富贵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看向安许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座会移动的金矿。
  酒终人散,已是华灯璀璨。拒绝了王富贵派车相送的好意,安许和赵博走在微凉的夜风中。
  “安哥,你刚才太牛了!”赵博兴奋得手舞足蹈,
  “你没看周老那眼神,还有那几个老板,啧啧,全被你镇住了!以后咱们是不是要发达了?”
  安许扶着路边的梧桐树,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愈发苍白,额角冷汗涔涔。
  高强度的应酬和持续的疼痛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小博子,先别想那么远。帮我个忙,去‘甜蜜蜜’蛋糕店,订个最好的奶油蛋糕,明天下午取。要…”
  他想了想落黎亮晶晶的眼睛,“要带草莓的,多放点。”
  赵博一愣:“蛋糕?安哥,谁过生日啊?这么隆重?”
  安许没回答,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塞给他:“别问,快去。订好了你先回家。”
  支走赵博,安许强撑着腰,忍着越来越清晰的痛楚,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与蛋糕店相反的方向。
  那条他白天留意过的、挂着“霓裳定制”招牌的幽静小巷。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暖黄的灯光和淡淡的布料清香扑面而来。
  一位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子正在熨烫一条裙子,闻声抬头,看到安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小伙子,你…有事吗?”
  “老板娘,”安许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三天前在这定制了一条裙子,纯白色,收腰的连衣裙,泡泡袖,裙摆到小腿。我来取。”
  霓裳定制店里暖黄的灯光,带着熨斗熨烫布料后特有的温热气息,将安许略显苍白的脸映照得柔和了几分。
  老板娘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一身风尘疲惫、腰背挺得却异常笔直的青年,眼中讶异褪去,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是那条白色泡泡袖的连衣裙?收腰,裙摆到小腿,素缎料子,领口给你绣了几朵小小的铃兰,对吧?”
  “对!”安许眼睛一亮,那份因忍痛而绷紧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老板娘您记得?”
  “当然记得,”老板娘放下熨斗,动作麻利地从里间挂着的衣物中取出一件,小心地展开,
  白色的素缎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领口那几朵淡绿色的铃兰绣花精巧雅致,果然是他描述的样子,
  “小伙子你要求那么细,又说是给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订的,我这几天就紧着它做呢。瞧瞧,满意不?”
  安许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拂过那光滑柔软的缎面,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它穿在落黎身上的模样。
  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满意!太满意了!谢谢老板娘!”
  他付了钱,老板娘细心地将裙子叠好,装进一个印着店铺标志的纸袋里递给他。
  接过纸袋,安许感觉腰上的钝痛似乎都轻了些。
  他告别老板娘,走出小店,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辨了辨方向,朝甜蜜蜜蛋糕店走去。
  蛋糕店里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赵博正趴在玻璃柜前,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蛋糕模型。
  “安哥!你来了!”赵博看到他,立刻直起身,指着柜台里一个点缀着满满鲜红草莓的圆形奶油蛋糕,
  “按你说的,最好的奶油蛋糕!你看这个‘草莓恋人’怎么样?老板娘说奶油是动物奶油的,草莓也是早上新鲜送来的!”
  安许的目光落在那个蛋糕上。洁白的奶油像新雪,上面铺满了饱满鲜红的草莓,几片翠绿的薄荷叶点缀其间,简单却诱人。
  “就它了。”安许拍板,付了钱。老板娘笑容满面地将蛋糕仔细装进硬纸盒,系上漂亮的丝带。
  赵博提着蛋糕盒,安许拎着装着裙子的纸袋,两人并肩走在回职工小区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安哥,”赵博瞄了一眼安许手里那个印着“霓裳”的袋子,又看看安许明显因忍痛而显得僵硬的步伐,忍不住问,“这裙子…还有蛋糕…是给落黎姐的吧?明天她生日?”
  安许“嗯”了一声,没多解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自己的步伐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腰间的伤口在酒精和疲惫的双重刺激下,开始顽固地彰显存在感。
  “那…安哥你腰这样,半夜去敲门,能行吗?”赵博担忧地看了看他的腰侧,“要不…我替你去?保证零点准时敲响落黎姐家门!”
  “不用。”安许的声音斩钉截铁,“我自己去。”
  他需要亲自去。需要亲眼看到落黎打开门时脸上的表情。需要亲口对她说出那句“生日快乐”。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淌。
  安许回到自己家,母亲赵素琴已经睡下。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将那个装着白裙子的纸袋小心地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又把蛋糕盒暂时放在阴凉处。
  他脱下沾了灰的外套,解开衬衫扣子,腰上缠裹的厚厚纱布露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点边缘查看,还好,没有新的渗血,
  只是缝合处的肿胀和疼痛感越发清晰,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跳动。
  他找出医生开的止痛药和消炎药,就着温水吞下。药效不会那么快,但心理上多少是个安慰。
  他不敢躺下,怕弄乱伤口,也怕自己睡得太沉错过时间。
  他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枕边的、新买的那部诺基亚手机冰凉的塑料外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被腰间的疼痛拉得格外漫长。
  客厅里的老式挂钟,终于发出了沉闷而清晰的报时声。
  “铛——铛——铛——”
  十一下。
  午夜十一点。
  安许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清亮和隐隐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瞬间加剧的抽痛,动作极其缓慢地起身。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纸袋。
  指尖拂过袋子上“霓裳定制”的优雅字体,仿佛能透过纸袋感受到里面那条白裙的柔软和期待。
  然后,他走到墙角,那里静静倚靠着一束花。
  是他傍晚特意去花店挑的。
  不是红玫瑰的炽热,也不是百合的清冷。
  他选的是淡紫色的桔梗,间或点缀着几支白色的小雏菊和翠绿的尤加利叶。
  淡雅,干净,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就像此刻他心里那个穿着白裙、笑靥如花的女孩。
  他拿起花束,清雅的花香混合着绿叶的清新气息,稍稍驱散了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
  最后,他提起那个沉甸甸的蛋糕盒。草莓和奶油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准备好一切,安许站在门后,侧耳倾听。
  门外一片寂静,整个家属院都陷入了沉睡。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虫鸣。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拧开门锁。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屏住呼吸,侧身闪出门外,再轻轻地将门带上。
  楼道里一片漆黑。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往下挪动。
  每一次落脚都牵扯着腰腹的肌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额角很快又渗出细密的冷汗。
  短短两层楼梯,他走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站在了落黎家门口。
  老旧的门牌上,“302”几个数字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安许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大口喘着气,让剧痛带来的眩晕感稍稍平复。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怀里的桔梗花瓣上。
  他放下蛋糕盒,小心翼翼地将那束淡雅的花束放在蛋糕盒上,腾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又抹了把额头的汗。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期待。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
  荧光数字在黑暗中幽幽地显示着:
  23:59:30。
  还有三十秒。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内任何细微的动静。里面一片寂静。
  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
  23:59:55…56…57…
  安许深吸一口气,积攒起全身的力气,也压下了腰腹间翻涌的痛楚。他抬起手,指关节悬在冰冷的铁质防盗门前。
  58…59…00:00!
  “咚咚咚。”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在万籁俱寂的午夜楼道里,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柔却无比清晰地荡漾开来。
  声音落定,楼道重归寂静,只剩下安许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以及腰伤处一阵紧似一阵的、沉闷而顽固的钝痛。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微微佝偻着身体,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腰侧,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疼痛压回去一些。
  怀里的桔梗花束散发着清冷的幽香,蛋糕盒上“甜蜜蜜”的字样在楼道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下若隐若现。
  装着白裙的纸袋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一秒,两秒,三秒……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寂静像浓稠的墨汁,无声地蔓延开来,包裹住他。
  刚才那份因期待而暂时压下的痛楚,此刻伴随着这死寂的等待,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额角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滴在冰冷的墙壁上。
  难道……她睡得太沉了?还是……他记错了时间?
  安许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那份精心准备的雀跃被一丝茫然和更深的疲惫覆盖。
  就在他几乎要抬起手,准备再敲一次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弹片滑动声,从门锁内部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安许的身体猛地绷直,连腰上的剧痛都仿佛被这声轻响暂时冻结了。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那扇深色的防盗门。
  门,缓缓地,向内拉开了一道缝隙。
  温暖而柔和的橘黄色灯光,如同流淌的蜂蜜,瞬间从那道缝隙里倾泻而出,热情地拥抱了门外昏暗的楼道,
  也温柔地包裹住了站在光影边缘、略显狼狈的安许。
  光线的中心,站着一个穿着浅蓝色棉质睡裙的女孩。
  落黎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蓬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俏皮地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她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
  另一只手还握着门把手,脸上带着被惊扰后尚未完全清醒的茫然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然而,当她的目光穿透朦胧的睡意,终于聚焦在门外那个身影上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揉眼睛的动作僵住了,惺忪的睡意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眸,在看清安许的瞬间,猛地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
  他怀里那束淡雅的花,他脚边那个系着丝带的蛋糕盒,以及他手里那个印着“霓裳定制”的神秘纸袋。
  惊讶、错愕、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她清丽的小脸上飞快地掠过、交织,最终定格为一种近乎呆滞的空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只发出一个短促而模糊的气音。
  楼道里昏昧的光线,门内溢出的暖黄灯光,在两人之间交织流淌。
  安许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波澜,那里面盛满了毫无防备的惊诧,以及在那惊诧深处,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心般,一圈圈急速扩散开来的、越来越亮的光芒。
  所有的疲惫和疼痛,在看到她这个表情的瞬间,仿佛都找到了归宿,化作了心底最深处一抹温软的酸胀。
  安许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腰侧传来的尖锐抗议,将身体站得更直一些,脸上扬起一个有些苍白却无比真挚的笑容。
  他双手捧起那束淡紫色的桔梗花,连同那个印着“霓裳”的纸袋,一同递向门缝里那个呆住的女孩。
  他的声音因为忍痛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温柔地穿透了午夜的寂静:
  “落黎,生日快乐。”
  门内倾泻出的暖黄光线,像一捧温热的蜂蜜,
  将安许略显苍白的脸映照得轮廓分明,也清晰地照亮了落黎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那束淡紫色的桔梗花静静躺在安许掌心,清雅的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固执地钻入她的鼻腔。
  “生…生日?”落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巨大的茫然,她像是卡壳的机器,
  目光迟缓地从安许脸上,移到他怀里的花束,再到他脚边那个系着漂亮丝带的蛋糕盒,
  最后定格在他另一只手里那个印着“霓裳定制”字样的纸袋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在下一秒被猛地松开,疯狂地擂动着胸腔。
  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口直冲上眼眶,鼻尖瞬间酸涩得厉害。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难以置信:“你…你记得?你还…你还准备了这些?”
  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以为他最近忙着挣钱、受伤、还有那个神秘的铺子,早就把这点小事抛在脑后了。
  可他不仅记得,还踩着零点,带着花、蛋糕…还有那个一看就装着什么的袋子,出现在她门口!
  安许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腰间的疼痛似乎都被这双盛满了水光的眼睛熨帖得轻了几分。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勉强,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有点痞气的得意:
  “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忘过?十八岁生日,当然得有点仪式感。喏,拿着。”
  他把花束和纸袋又往前递了递,动作因为牵扯到伤处而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落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句“答应你的事”和眼前的惊喜攫住,根本没注意到他那一瞬的僵硬。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有些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束淡雅的桔梗花。
  花瓣柔软冰凉,花茎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桔梗…”
  她低头,手指轻轻拂过那淡紫色的花瓣,声音轻得像叹息,
  “永恒的爱…无望的爱…”她念着花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耳根却悄然爬上了一抹绯红。
  她飞快地抬眸瞥了安许一眼,眼神复杂,带着点羞涩,又带着点探究。
  安许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她会知道花语,更没想到她会这样念出来。永恒…无望…这两个词像小锤子轻轻敲在他心上。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试图驱散那瞬间涌上的微妙气氛,转移话题:“咳,还有这个。”他弯腰想去提蛋糕盒。
  “你别动!”落黎猛地回神,看到他弯腰的动作,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几乎是扑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他伸向蛋糕盒的手臂,另一只手还紧紧抱着花束和纸袋。
  她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安许的动作僵住了,抬起头,撞进她写满担忧和紧张的眼眸里。
  “你的腰!”
  落黎的声音带着后怕的急切,目光紧紧锁住他腰侧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衣物看到里面缠绕的纱布,
  “谁让你乱动的!快进来!”她不由分说地侧身让开门口,语气带着青梅竹马之间特有的、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
  “把东西给我!你慢点走!”
  安许看着她瞬间切换成“管家婆”模式的紧张样子,心里那点因花语而起的微妙波澜被一种暖融融的熨帖感取代。
  他顺从地把蛋糕盒递给她,看着她一手抱着花和纸袋,一手有些吃力地拎起蛋糕,然后像只警惕的小母鸡一样,
  侧身让开更大的空间,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再磕着碰着。
  他忍着痛,动作极其缓慢地迈过门槛。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楼道里的微凉空气。
  一股属于落黎房间特有的、混合着淡淡洗衣皂和阳光味道的馨香气息温柔地包裹了他。
  房间不大,收拾得很整洁,书桌上还摊着几本习题册,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落黎把蛋糕盒小心地放在书桌一角,又把那束桔梗花仔细地插进书桌笔筒里暂时充当花瓶。
  做完这些,她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安许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容逃避的严肃:
  “老实交代!你腰到底怎么样?晚上喝酒了吗?伤口有没有裂开?”她一边问,一边走近,目光灼灼,仿佛要把他看穿。
  安许被她逼得后退了小半步,背抵在微凉的门板上。
  少女刚睡醒的气息混合着桔梗的清香扑面而来,距离近得他能看清她眼底的每一丝担忧。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维持一点“男子汉”的尊严:
  “真没事,就…一点点疼。没喝酒,周老他们年纪大,喝得不多,主要是聊天。伤口…应该没裂开吧?”
  他自己也不太确定,毕竟刚才弯腰那一下确实扯到了。
  “应该?”
  落黎眉头拧得更紧了,她伸出手,指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轻轻碰了碰他腰侧衬衫下的位置,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这里吗?疼得厉害吗?让我看看?”
  她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温热的、带着试探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安许强撑的镇定。
  他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到了被她指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上。腰间的钝痛还在,
  却奇异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心疼和关切的亲密触碰搅得心慌意乱。
  “不…不用!”
  安许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那只“作乱”的手腕,入手纤细,皮肤细腻微凉。
  他的掌心却因为紧张和疼痛而微微汗湿。“真没事,落黎。”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写满担忧和坚持的脸,心跳快得不像话,
  “就是…就是刚才弯腰提东西那一下有点扯到了,缓缓就好。”
  落黎的手腕被他滚烫的手心包裹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脉搏的快速跳动。
  她的脸也“腾”地一下全红了,像熟透的番茄。想抽回手,
  又被他抓得紧,一时间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瞪着他,嗔道:
  “你…你松开!不看就不看!谁稀罕看!”
  语气虚张声势,眼神却飘忽着不敢再直视他,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扑扇着。
  安许看着她羞恼交加又强撑镇定的模样,刚才那点心慌意乱忽然就化成了满心的柔软。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借着腰伤带来的“弱势”,微微低下头,凑近她一点,故意拖长了调子,
  带着点耍赖的笑意:“真不看?那你刚才摸我干嘛?”
  “谁摸你了!”落黎的脸更红了,像要滴出血来,用力想抽回手,声音都变了调,“我那是检查!检查伤势!安许你个流氓!快松开!”
  “哎哟!”安许突然皱紧眉头,低呼一声,身体也配合着晃了一下,抓着她的手却更紧了点,“别动别动,你一挣,我腰更疼了…”
  “你!”落黎果然不敢再用力挣扎,气得跺了跺脚,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咬着下唇,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三分是气恼,七分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你…你无赖!疼死你算了!”
  看着她这副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安许胸腔里那股暖流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一点点得逞的坏。
  他慢慢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腕,却没有完全退开,
  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个印着“霓裳定制”的纸袋上,声音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好了,不逗你了。看看礼物?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落黎的心还在砰砰乱跳,手腕上残留着他掌心滚烫的触感。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纸袋,刚才的羞恼瞬间被巨大的好奇和期待取代。
  她揉了揉被他握得有点发红的手腕,小声嘟囔了一句:“算你识相…”然后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纸袋。
  入手有些分量,纸袋的质感很好。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慢慢从里面抽出了那件叠放整齐的衣物。
  素白柔软的缎面在台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像一泓凝固的月光。
  她轻轻一抖,整条裙子便如流水般垂落展开——优雅的收腰设计,俏皮的泡泡袖,恰到好处的及膝裙摆,
  领口那几朵用淡绿色丝线绣成的、精致小巧的铃兰花,如同点睛之笔,
  让整条裙子瞬间灵动起来,充满了少女的纯净与浪漫。
  落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呆呆地捧着这条裙子,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怕一眨眼,这美好的景象就会消失。
  是她去年夏天,在百货商店橱窗外看了很久很久,对着妈妈撒娇说“要是过生日能有一条这样的白裙子就好了”的那条!
  她记得很清楚,领口就是绣着这样小小的铃兰!
  后来妈妈嫌贵,她又懂事地没有再提,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她甚至都没跟安许详细描述过,只模糊地说过喜欢白色收腰的连衣裙……
  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还特意去定制了这样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
  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动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
  眼眶再也盛不住那汹涌的热意,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砸在手中光滑冰凉的缎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安许,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是…是那家店橱窗里的那条…你…你怎么…”
  安许看着她汹涌而出的眼泪,心里那点玩笑的心思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无措。
  他笨拙地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手僵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认真:
  “嗯,就是那条。去年夏天,你拉着我在百货商店外面站了快半个小时,眼睛都快黏在橱窗上了,嘴巴撅得能挂油瓶。我记性又不差。”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泪,语气有些无奈,又带着点宠溺,
  “别哭了,傻丫头。生日呢,要开开心心的。试试看?肯定好看。”
  落黎用力吸了吸鼻子,想把眼泪憋回去,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紧紧抱着那条承载了太多心意的白裙子,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
  她看着安许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份笨拙的温柔,
  看着灯光下他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狼狈哭泣的倒影……
  所有的心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后怕、所有的惊喜,在这一刻彻底交融、爆发。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安许的腰。
  “安许…”她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汗味和淡淡药味的怀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
  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近乎宣泄的依赖,
  “谢谢你…谢谢你记得…谢谢你…”
  安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身体一晃,腰间的伤口被挤压,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闷哼出声:“嘶——”
  落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惊恐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我撞到你了?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慌乱得语无伦次,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
  安许痛得龇牙咧嘴,额角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扶着旁边的门框,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虚弱:
  “没…没事,小安子这铁头功…还没练到家…”
  他喘了口气,看着落黎哭得梨花带雨又惊慌失措的小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
  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抹去她脸颊上温热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别哭了,再哭…蛋糕上的草莓都要被你的眼泪泡咸了。”
  他低声哄着,目光落在她怀里紧紧抱着的白裙子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去试试?我的眼光…应该不会错。”
  安许指腹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脸颊,带着一点粗粝的薄茧,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落黎的心跳彻底乱了章法。
  她慌乱地垂下眼睫,视线落回怀里那条如同月光流淌般的白裙子上,
  素白的缎面映着她通红的脸颊,更显得那抹红晕无处遁形。
  “我…我去试试。”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未散的哭腔。
  她抱着裙子,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转身,逃也似的冲进了与房间相连的小小卫生间,“咔哒”一声轻响,门被紧紧关上。
  安许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额角的冷汗终于顺着鬓角滑落。
  腰间的剧痛在落黎撞上来那一刻达到了顶点,此刻才随着她的离开稍稍缓释,但那尖锐的余韵依旧在皮肉下顽固地跳动着。
  他慢慢挪到落黎书桌前的椅子旁,动作迟缓地坐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不敢完全放松身体。
  卫生间里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还有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安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磨砂玻璃门上那模糊晃动的纤细身影上,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卫生间里衣料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桔梗的清冷、蛋糕的甜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落黎的馨香气息,
  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地包裹着他疲惫紧绷的神经。
  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腰伤沉闷的钝痛和心底悄然滋长的、难以言喻的期待。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卫生间的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一只穿着白色细带凉鞋的脚先探了出来,脚踝纤细,
  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紧接着,那抹月光般的白色身影,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羞怯,慢慢地、完全地呈现在安许眼前。
  安许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灯光下,落黎亭亭而立。
  素白的缎面完美地贴合着她少女初绽的身形,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柔和的肩线。
  俏皮的泡泡袖衬得她的手臂越发纤细白皙,领口那几朵淡绿色的铃兰绣花精巧雅致,
  如同点缀在白雪上的初春嫩芽,恰到好处地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下方。
  裙摆垂至小腿,随着她不安的轻微动作,泛起柔和的涟漪,像月光下静谧的湖面。
  她低着头,双手有些无措地绞在身前,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紧张地颤动着,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
  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美。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安许忘记了腰间的疼痛,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灯光下那个穿着白裙、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孩。
  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落黎,是那个会跟他斗嘴、会生闷气、会哭鼻子的落黎,
  却又像是从某个遥远梦境里走出来的、不属于凡尘的精灵。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
  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惊艳、震撼,还有某种更深沉、更滚烫的东西,几乎要破眶而出。
  落黎被他这样直白而炽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她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浓浓的羞赧和不确定:“…好…好看吗?”
  这三个字,终于打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也惊醒了沉浸在震撼中的安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牵扯到伤处带来一阵闷痛,他却浑然不觉。
  他扶着椅背,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朝她走近一步,又一步。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她身上,仿佛要将这美好的画面刻进骨子里。
  “好看。”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
  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最深处滚烫地碾磨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落黎…你真好看。”
  他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没有再靠近,怕自己失控,也怕身上的汗味和药味唐突了这份美好。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沉,像盛满了星光的夜空,温柔地笼罩着她。
  “像…像月亮。”他笨拙地补充了一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词不达意的真挚,“干净的…发光的月亮。”
  落黎的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心口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他那直白得近乎虔诚的赞美,像最甜美的蜜糖,
  瞬间浇灌了她心中所有的角落,将那点羞怯和不安都冲散了。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感让她忘记了矜持,她微微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羞涩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初绽的铃兰,纯净,美好,带着十八岁少女特有的、不染尘埃的光彩。
  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也狠狠地撞进了安许的心底最深处。
  他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点傻气,却无比真实。
  腰间的疼痛在这一刻仿佛真的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吃…吃蛋糕吧?”
  落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提议,试图转移这让她心跳失速的暧昧气氛。
  她指了指书桌上那个漂亮的蛋糕盒,“再…再不吃,奶油要化了。”
  “好。”安许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笑意。他慢慢走过去,动作小心地解开蛋糕盒上精致的丝带。
  盒子打开,洁白的奶油蛋糕上铺满了鲜红饱满的草莓,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甜香。
  安许拿起附赠的塑料刀叉,小心地切下一角,
  将带着一颗最大最红草莓的那块,放进了同样附赠的纸盘里,递给落黎。
  “喏,寿星先吃。”
  落黎接过盘子,用小叉子轻轻戳起那颗红艳艳的草莓,却没有立刻吃。
  她看了看安许,又看了看蛋糕,忽然拿起另一只叉子,也切了一小块带着奶油的蛋糕,递到安许嘴边。
  “你…你也吃。”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持,脸颊依旧绯红,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第一口…我们一起吃?”
  安许微微一怔,看着她递到唇边的蛋糕,
  上面点缀着一点洁白的奶油。灯光下,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握着叉子的姿态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和温柔。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连腰间的钝痛都变得遥远。
  他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微微低下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含住了那块蛋糕。
  微凉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带着浓郁的奶香和恰到好处的甜,混合着蛋糕胚的松软。
  而更清晰的是,她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他唇瓣时,那温软细腻的触感,像羽毛扫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瞬间点燃了细微的电流。
  落黎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脸更红了,几乎要埋进蛋糕盘子里。
  她掩饰般地赶紧把自己叉子上的那颗草莓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爆开,却丝毫压不住心口那阵滚烫的悸动。
  安许慢慢咀嚼着口中的蛋糕,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慌乱地吃着草莓,那红透的耳根和低垂的、不停颤动的睫毛,都清晰地落在他眼底。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一种带着点酸胀的温柔,如同暖流般在他心口缓缓流淌,无声地熨帖着所有的疲惫与疼痛。
  奶油和草莓的清甜还在舌尖萦绕,空气中弥漫着桔梗的冷香和蛋糕的甜腻,交织成一种令人微醺的暖意。
  安许看着身边小口吃着蛋糕、脸颊绯红、眼睫低垂的落黎,
  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满足感填满,连腰间的钝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窗外墨蓝色的夜空深处,毫无预兆地炸开一道刺眼夺目的惨白电光!
  那光如同天神愤怒挥下的利剑,瞬间撕裂了厚重的夜幕,将昏暗的房间映照得亮如白昼,甚至清晰地照亮了落黎因惊骇而骤然放大的瞳孔里,那细碎的、颤抖的光点。
  紧接着——
  “轰——咔!!!!!!”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就在屋顶炸开的恐怖惊雷,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砸了下来!
  整栋楼似乎都跟着剧烈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
  “啪!”
  一声清脆而决绝的轻响。
  房间里,那盏散发着温暖橘黄色光晕、如同小小灯塔般支撑着两人对抗黑暗的台灯,瞬间熄灭!
  光明,在雷声的余威中,被彻底吞噬。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将紧紧相拥的两人彻底淹没!
  “啊——!!!”
  落黎刚刚被安许怀抱稍稍安抚下去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攀升到顶点!
  那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几乎要刺破安许的耳膜!
  她像一只被彻底踩到尾巴的猫,身体猛地弹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死死抱住安许的脖子,双腿也下意识地盘上了他的腰,整个人如同八爪鱼般紧紧缠在了他身上!
  “灯!灯灭了!安许!安许我看不见了!好黑!好黑啊!!”
  “害怕…..”
  安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用尽全力的攀附撞得一个趔趄,腰间的伤口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瞬间发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闷哼一声,牙关紧咬到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后背!
  但他不能倒!
  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承受着她全部的重量和那几乎要勒断他呼吸的力道。
  他一只手死死托住她的臀,防止她滑落,另一只手更用力地环抱住她颤抖不止的身体,将她更深地、更紧密地按进自己怀里,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这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别怕!落黎!别怕!”
  他的声音因为剧痛和窒息而变得嘶哑破碎,却依旧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
  “我在!我抱着你呢!你摸摸!是我!是安许!灯只是跳闸了!不是鬼!只有我!只有安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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