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洛阳听风

  洛阳城的春风裹着脂粉香与铜臭味，苏七夜却只闻到血的味道。
  他贴着“悦来客栈”的外墙行走，指尖摩挲着藏在袖中的惊风令。自黑风岭一别已过七日，老瞎子的尸体被他葬在洛阳城外的乱葬岗，墓碑上刻着“无名剑客”四字——这江湖容不得真话，却总能给谎言留位置。
  “客官，住店吗？”
  客栈小二的笑脸在苏七夜的视网膜网格里慢放，他注意到对方袖口露出的刺青：三枚交叉的铜钱，正是洛阳城最大情报组织“通宝堂”的标记。
  “我找听风楼楼主。”苏七夜压低声音，将惊风令露出一角。
  小二瞳孔骤缩，笑容瞬间收敛：“跟我来。”
  穿过七道暗门，苏七夜来到客栈后厨的井边。小二搬开石磨，露出通往地下的铁梯，梯级上每隔三步便刻着“风”字标记。越往下走，空气中的檀香越浓，待走到尽头，眼前竟出现一座装饰华丽的地宫，四壁悬挂着江南丝绸，案几上摆着西域葡萄美酒。
  “镇武司的小崽子，胆子不小。”
  慵懒的女声从纱帐后传来。苏七夜握紧惊风令，视网膜网格突然警铃大作——他看不见纱帐后的人，却能感受到至少七道杀气锁定在自己咽喉。
  “我要见听风楼楼主。”他重复道，“老瞎子说她知道当年真相。”
  纱帐无风自动，露出个斜倚在美人榻上的女子。她身着月白纱裙，腕间戴着十二只金铃，每只铃铛上都刻着不同的江湖门派图腾。苏七夜的慢动作视野里，那些金铃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瞎子到死都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女子轻笑，指尖捏起一粒葡萄，“我叫风无痕，听风楼第七代楼主。”
  苏七夜瞳孔骤缩。“风无痕”这个名字，在老瞎子的江湖传闻里，是与“惊风手”苏明远并列的传奇人物——传闻她能听风辨器，江湖中没有她不知道的秘密，也没有她买不到的情报。
  “屠百炼死前说，我爹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苏七夜上前一步，“镇武司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无痕转动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二十年前，镇武司接到密报，说血刀门要在黑风岭炼制‘血魂刀’。你爹率队围剿，却中了埋伏。那场屠杀里，镇武司三十八人只活下两个——你爹和老瞎子。”
  她突然坐直身子，金铃齐鸣：“但后来有人看见，你爹身上的伤不全是血刀门所为。他心口那道致命伤，用的是镇武司独门手法‘惊风透骨’。”
  苏七夜只觉如遭雷击。视网膜网格中，当年的场景竟自动推演——父亲苏明远在血泊中挣扎，凶手的面容被迷雾笼罩，却清晰展现出“惊风透骨”的出招轨迹。
  “是谁？”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镇武司里谁会对我爹下手？”
  风无痕摇头：“当年的知情人都死了，除了一个人——镇武司副统领，‘冷面修罗’楚墨。”她抛来一枚青铜令牌，“三个月前，楚墨突然在洛阳出现，通宝堂的人看见他进了‘鬼市’。”
  苏七夜接住令牌，只见正面刻着“通宝”二字，背面是只衔着铜钱的乌鸦。视网膜网格自动解析：鬼市，洛阳城地下黑市，只在每月十五子时开放，入口随机变动，贩卖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楚墨手里有本《镇武司密档》，里面记着当年所有行动细节。”风无痕起身，纱裙扫过地面，“但鬼市有规矩，入场者必须用等价的秘密交换。你拿什么换？”
  苏七夜沉默片刻，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尚未愈合的刀伤：“这是黑风岭地宫之战，用‘惊风手’点穴时，我逆向推演出的‘血刀十三式’前九式刀路。”
  风无痕挑眉，指尖突然点向苏七夜伤口周围的穴位。少年本能地侧身避开，却见她的指尖拖出残影——那速度竟不逊色于自己的慢动作视野。
  “有意思。”风无痕轻笑，“你居然能通过伤口反推刀法，这天赋比你爹还妖孽。”她抛来一块黑色面纱，“今晚子时，带着你的秘密去西市枯井。记住，在鬼市不能说真名，不能摘面纱，否则——”
  她突然抬手，金铃爆发出刺耳的尖啸。苏七夜只觉视网膜一阵剧痛，再睁眼时，地宫已空无一人，唯有井台上放着一壶酒，酒壶上刻着“醉生梦死”四个字。
  ……
  子时三刻，西市枯井旁。
  苏七夜戴着黑色面纱，听着更夫敲过三更。视网膜网格突然捕捉到细微的机括声，枯井中竟升起一座青铜转盘，转盘上刻着十二地支，中央插着一支断箭，箭头指向“丑”位。
  他按照风无痕的提示转动转盘，当箭头对准“午”位时，井壁突然裂开一道暗门，涌出的气流带着浓重的腐尸味。门内传来沙哑的嗓音：“秘密换秘密，宝物换宝物，进来吧。”
  鬼市内的景象远超苏七夜想象。无数灯笼悬挂在洞顶，灯光下是各式各样的摊位：有人卖活人器官，有人卖门派毒药，甚至有个摊位摆着几具用蛊虫控制的傀儡。他攥紧怀中的《惊风手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向中央高台——那里，正是楚墨最后出现的位置。
  “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流云飞袖’秘籍！”
  “镇北王府的绝嗣药方，童叟无欺！”
  “血刀门最新研制的‘追魂散’，闻香识人死！”
  叫卖声此起彼伏，苏七夜却突然顿住。视网膜网格中，一个戴着青铜鬼面的摊主正在整理货物，他袖口露出的青色刺青，竟与屠百炼身上的刀疤图谱如出一辙。
  “这位公子，可是在找楚墨？”鬼面摊主突然开口，“我这儿有他的消息，换点秘密如何？”
  苏七夜警惕地后退半步：“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
  摊主轻笑，举起手中的玉瓶：“你身上有黑风岭的阴火气息，楚墨刚从那儿回来不久。”他压低声音，“不过他现在麻烦大了，有人出十万两黄金买他的人头，赏金猎人已经追进鬼市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兵器交击声。苏七夜转头，看见一群蒙着面的杀手正朝中央高台涌去，为首之人手持锯齿刀，刀柄上系着三枚铜铃——竟是血刀门的标记！
  “跟我来！”鬼面摊主突然抓住苏七夜手腕，钻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少年本能地甩开对方，却发现摊主的速度极快，在拥挤的摊位间穿梭如鱼，视网膜网格几乎跟不上他的动作。
  “你是谁？”苏七夜追问道，“为什么帮我？”
  摊主突然停步，摘下面具。苏七夜瞳孔骤缩——那是张异常年轻的脸，左眼角有颗泪痣，身着血红色劲装，腰间挂着个绣着“花”字的香囊。
  “花无痕，风无痕的妹妹。”少女抛着一枚金币，“我姐说你是个有趣的人，让我照应着点。”她突然踮脚，在苏七夜耳边低语，“楚墨在‘往生堂’摊位，他手里的密档是假的，真的在——”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破空而来。苏七夜的慢动作视野及时启动，他拽着花无痕向左急滚，弩箭擦着她的发梢钉入墙壁，尾部的羽毛上染着紫黑剧毒。
  “小心！是通宝堂的人！”花无痕拔出腰间短刀，“他们不想让楚墨活着说出秘密！”
  两人背靠背作战，苏七夜这才发现，花无痕的刀法诡异至极，每一刀都攻向敌人意想不到的角度，配合着她腰间的香囊散发的香气，竟能短暂干扰敌人的判断。
  “闻香识刀路，这是听风楼的‘风花雪月’秘术？”苏七夜一边点穴制敌，一边问道。
  “聪明！”花无痕甩出香囊，香气化作粉色烟雾，“接着！”
  苏七夜本能地接住香囊，视网膜网格突然解析出香气的成分：含有迷幻草药与神经毒素，可使敌人动作迟缓0.3秒。他心中一动，将香囊抛向空中，趁敌人视线被干扰之际，指尖如电般点出，瞬间制住三名杀手。
  “漂亮！”花无痕吹了声口哨，“难怪我姐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这应变能力比我那笨姐夫强多了！”
  两人合力杀出重围时，中央高台已燃起大火。苏七夜看见楚墨的身影在火中摇晃，他身着镇武司旧部的玄色劲装，背后背着的剑匣正在渗出鲜血，显然已身受重伤。
  “楚墨！”苏七夜冲上前，“镇武司的密档在哪里？”
  楚墨转头，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你是...苏明远的儿子？”他突然剧烈咳嗽，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密档...被我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在...”
  话音未落，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正中楚墨咽喉。苏七夜的慢动作视野里，他看见箭矢尾部刻着“通宝”二字，而楚墨临终前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惊风令。
  “抓住他！别让密档流落出去！”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苏七夜握紧羊皮纸，视网膜网格自动规划出逃生路线。他拽着花无痕跃上高台，借力踢翻燃烧的桌椅，在火海中左冲右突，竟比所有杀手的速度都快上三分。
  “从这儿跳！”花无痕指向洞顶的通风口，“我姐在上面接应！”
  苏七夜没有犹豫，将她甩上肩头，助跑几步后纵身跃起。指尖触到通风口边缘的瞬间，他突然听见下方传来熟悉的铁链声——那声音，竟与老瞎子的武器如出一辙！
  他转头望去，只见火光中站着个身披斗笠的人，斗笠边缘垂下的铁链上，串着九颗骷髅头。那人抬起头，露出半张脸，右目竟是与老瞎子相同的精钢滚珠。
  “你是谁？”苏七夜的喝问被火声吞没。通风口外，风无痕的金铃声响起，花无痕拽着他滚进地道，地道入口随即闭合，将鬼市的喧嚣与火光隔绝在外。
  ……
  天光微亮时，苏七夜坐在听风楼的密室内，看着桌上摊开的羊皮纸。那上面只有一行朱砂字：“镇武司地下库第三层，藏着你爹的剑。”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问风无痕，“他的眼睛和老瞎子一样。”
  风无痕凝视着窗外的晨光，金铃在指尖轻轻晃动：“江湖上都以为老瞎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但当年镇武司的‘铁三角’——苏明远、楚墨、还有那个人...”她顿了顿，“他叫萧绝，人称‘九骷链’，当年是镇武司的行刑者。”
  苏七夜想起火光中那串骷髅头，想起萧绝看他时的复杂眼神。视网膜网格中，突然闪过老瞎子临终前的画面——他攥着惊风令，嘴唇微动，似乎在说“萧绝”二字。
  “密档的另外两份在哪里？”花无痕啃着苹果问道。
  苏七夜摇头，指尖摩挲着惊风令：“楚墨没说完。但我知道，镇武司地下库的钥匙在我手里，也许那里藏着更多线索。”他站起身，将《惊风手札》塞进怀里，“我要回落叶镇，打开地下库。”
  风无痕突然抓住他手腕，金铃发出警示般的脆响：“落叶镇已经被通宝堂封锁了，他们知道你拿了惊风令，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回去。”她从袖中取出一套夜行衣，“今晚子时，我带你出城。花丫头，去准备‘流云马’。”
  花无痕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出去了。风无痕看着苏七夜，眼中罕见地露出忧虑：“江湖越乱，真相越难找。你要记住，比刀更快的是人心，比心更快的...”她顿了顿，“是谎言。”
  苏七夜点头，转身走向暗门。晨光从门缝中挤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