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风掠影

  光绪三年，落叶镇的秋雨比往年早了半月。
  苏七夜蜷缩在土地庙的供桌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铁器刮擦石板的刺耳声响。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却想不起为何会躺在这具十五岁少年的身体里——更想不起昨夜那场暴雨中，自己明明在现代都市的街头奔跑，为何睁眼就看见破漏的庙顶漏下月光，照见供桌上积灰的“镇武司”令牌。
  “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沙哑的嗓音带着血腥气。苏七夜从供桌缝隙望去，看见三枚铜铃系在刀柄上，随着杀手的动作轻晃——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血刀三响”，专门猎杀朝廷要犯的赏金猎人。
  “砰！”
  庙门被踹开的瞬间，苏七夜本能地向后缩。却见一道黑影比他的反应更快，从梁上跃下，枯瘦的手掌如鹰爪扣住杀手咽喉。月光照亮来人的脸：左眼蒙着渗血的布条，右目如淬了冰的刀，嘴角叼着半支熄灭的旱烟。
  “老瞎子，你居然还没死？”持刀杀手的声音带着颤音。
  “死瞎子”咧嘴一笑，缺了两颗牙的齿缝漏出风声：“阎王爷嫌我脚程太快，追不上。”话音未落，苏七夜只觉眼前一花，老瞎子的身影已闪到第二人身后，袖中甩出的铁链缠住对方脖颈，反手一扯便带起漫天血花。
  第三枚铜铃刚要作响，苏七夜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视网膜上浮现出诡异的绿色网格，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慢放键——他看见杀手扬起的刀刃上凝结的雨珠，看见老瞎子足尖点地时带起的泥屑，甚至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细微声响。
  “跑。”
  老瞎子的低喝如惊雷炸响。苏七夜本能地翻身滚出供桌，双脚触地的瞬间竟已窜出丈许。他听见身后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却不敢回头，只觉双腿灌了风般轻盈，眨眼间已穿过三条街巷，跃过丈高的围墙，跌进镇西乱葬岗的蒿草丛中。
  ……
  寅时三刻，破庙传来梆子声。苏七夜攥着从供桌上顺来的令牌，指尖摩挲着“镇武司”三个字上的凹痕。现实世界里，他不过是个普通的跑酷爱好者，却在这具少年体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敏捷——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慢动作”，难道是穿越带来的异能？
  “小子，躲够了么？”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七夜猛然转身，只见老瞎子倚着墓碑而立，腰间缠着的铁链还在滴血。他这才注意到老人左脚微跛，行走时却毫无滞碍，仿佛跛足只是伪装。
  “你是谁？”苏七夜握紧令牌，“为什么救我？”
  老瞎子摸出旱烟，用火折子点燃：“镇武司最后一个血脉，老子总不能看着你死在阴沟里。”他吐了口烟圈，右目在烟雾中眯成细线，“苏七夜，你爹当年可是名震江湖的‘惊风手’，可惜...”
  话音戛然而止。老人突然抬手，铁链如灵蛇般窜出，缠住三丈外一棵歪脖树的树干。苏七夜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拽到老人面前，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烟油味。
  “试试这招。”老瞎子握住他的手腕，在虚空划出弧线，“吸气时提丹田，呼气时走任脉，念头到指尖，手就该到了。”
  苏七夜只觉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游走。当他再次抬手时，竟看见自己的指尖拖出淡青色的残影——那速度远超常人，却又比老瞎子方才的动作慢了数倍。
  “太慢。”老瞎子摇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到极致时，可破万法，可逆阴阳。你爹当年能在百晓生兵器谱排第七，靠的不是招式，是比闪电更快的出手。”
  他突然扯开左目的布条。苏七夜倒吸冷气——那眼眶里嵌着的不是眼球，而是一枚精钢打造的滚珠，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二十年前，我替你爹挡了血刀门三刀。”老瞎子转动滚珠，发出细碎的机括声，“现在该你还债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苏七夜转头望去，只见镇口扬起烟尘，十八骑黑衣人手持弯刀，腰间铜铃随颠簸作响——正是昨夜漏网的血刀门杀手。
  “看好了。”老瞎子突然抬手，铁链如闪电窜出，缠住最前方骑手的咽喉。他足尖点地，借着铁链的拉力腾空跃起，单掌劈在第二人面门，落地时已夺过弯刀，反手掷出贯穿第三人咽喉。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瞬息。苏七夜只觉视网膜上的绿色网格再次浮现，将老瞎子的每个动作拆解成连贯的慢镜头——他看见老人足尖点地时的角度，看见挥刀时手腕翻转的弧度，甚至看见铁链在空中划出的抛物线轨迹。
  “该你了。”老瞎子甩着滴血的铁链退到一旁，“用你刚才看到的，杀了他们。”
  苏七夜握紧拳头。心跳声在耳中轰鸣，却又渐渐变缓。当第一枚铜铃响起时，他已本能地侧身避开弯刀，指尖擦着杀手面门划过，带起三道血痕。视网膜上的网格自动标注出敌人的弱点：喉结、心口、膝弯。
  第二刀劈来时，他的身体已做出反应。左脚尖在青石板上一点，整个人如蝴蝶穿花般掠过杀手身侧，右手成掌，精准切中对方后颈麻穴。当第三名杀手转身时，苏七夜的残影已出现在他背后，指尖并拢如刀，刺向心脉位置。
  “叮——”
  指尖触到硬物的瞬间，苏七夜瞳孔骤缩。那杀手竟穿着金丝软甲，他的攻击只在甲面上留下淡淡指痕。老瞎子的骂声从旁传来：“蠢货！用巧劲！”
  话音未落，苏七夜已顺着惯性扭身，手肘狠狠撞在杀手右肩。骨骼错位的脆响中，他借势夺过弯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半圆——这一次，他看见自己的刀光比铜铃晃动的速度更快，比杀手瞳孔收缩的速度更快，甚至比自己心跳的速度更快。
  头颅落地的瞬间，苏七夜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那声音平稳得可怕，仿佛刚才经历生死搏杀的不是他，而是一具被本能操控的躯体。
  “有点意思。”老瞎子扔来一块干粮，“吃了赶路。血刀门分舵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岭，咱们得在酉时前赶到。”
  苏七夜接住干粮，发现是块硬邦邦的麦饼。他抬头望向天际，晨雾正逐渐散去，露出铅灰色的云层。指尖还残留着杀人时的触感，既陌生又熟悉，仿佛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擅长杀戮的灵魂。
  “为什么帮我？”他咬下一口麦饼，干涩的口感让喉咙发紧。
  老瞎子重新蒙上眼布条，转身走向乱葬岗深处：“因为你爹临死前，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他抬手甩出一物，苏七夜接住时发现是枚青铜钥匙，钥匙环上刻着“镇武司地下库”的小字。
  远处，最后一匹惊马的嘶鸣声渐渐消失在晨雾中。苏七夜握紧钥匙，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气血——那是属于“惊风手”的血脉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