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访客

  有人来拜访这座飘荡在亚空间汪洋里的单身公寓？
  不，就算有，也只能是不可名状的邪魔……
  殷鸿额头血管一阵猛跳，站在储物间门口朝着接连客厅的玄关通道深深望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让他看见了遍布墙体边缘的可怖裂隙。
  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还残留着不少他造成的凹陷痕迹。
  可尽管他尝试了许多方法试图用暴力的方式打开，但别说打开门了，那扇铁门跟被浇筑在了墙里一样连拆都没有办法拆下来。
  然而现在，那坚不可摧的障壁顿时跟纸糊的没有半点区别。
  他接着被破门的那一声巨响所惊，惊愕地看去，在看到门口身影的瞬间便全身僵硬。
  所有的恐惧与压抑都随着一只扒住门框的黑色手臂的出现而陡然加剧。
  粗壮的手指硬生生拉扯开门框，一头身高三米的漆黑怪物艰难地钻了进来。
  它的四肢扭曲不定，头顶披覆着苍白的骷髅头颅。
  殷鸿脑海中思绪急速涌动起来，但是越是焦虑，大脑越是一片空白。
  半晌才脖子僵硬地慢慢转过来，他看向自己怀里容貌清秀而文静的人偶小姐，微微垂下眼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抱歉，爱丽丝，我可能要食言了。”
  未等哥特人偶反应过来，他一把对方推入了储物间的杂物堆上。
  提起那把斧头，虚掩上木门，微前挪半步，一边保持着全神贯注的防御态势一边开口。
  “私闯民宅可是犯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个长相很明显和人八竿子打不着怪物谈论法律。
  趁着自己还没有被恐惧淹没，嘴里胡乱讲着可以壮胆的话。
  那头站起来几乎顶到天花板的骷髅没有理会殷鸿，只是脚步沉重地走向储物间。
  他抄起斧子砍向面前怪物，金属的斧头，随着一道斩弧，深深嵌入如同黑泥的躯体，便突兀地被弹开了。
  被这冲击裹挟朝着窗边撞去的殷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痛得不行。
  重新站稳脚跟，他猛然发现怪物已然站在了储物间门前，正在试图打开。
  殷鸿快步往前冲去，那柄斧子还未落在敌人身上，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便紧紧握住了斧头。
  准确来说，是用两根滑腻的指头轻轻夹住了。
  在他骤然缩起的瞳孔倒影中，怪物曲起两指，霍地一挥。
  无形的斩击沿着殷鸿肩膀撕裂而开，一条手臂被干脆利落地砍断，鲜血顿时如泉涌，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
  这次多半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但是，他不能白白死掉。
  要死也得死得有骨气，表情变得癫狂的殷鸿张开嘴就咬了下去，也不管那些蠕动的黑肉如何腥臭，他拼命咬紧牙关，试图剜下对方身上一块肉。
  那怪物明显是从来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那双燃烧火焰的眼窝闪动了下，流露出短暂的疑惑。
  那份情感接着变成了厌恶和恐惧，它不断摆动手臂，尝试把挂在身上的殷鸿给甩下去。
  此刻的殷鸿爆发出惊人的毅力和决心，用仅剩的右臂紧紧抱住对方，任凭怪物如何挣扎，他就是死也不松口。
  颇有一种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气势。
  这份魄力让怪物眼中出现惊惧之色，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应该害怕的是对方才对，它伸出另一只手臂，用力地抓住殷鸿腰腹，要将他撕成两半。
  就在此时，储物间那扇半关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头金发，身披哥特风格黑色连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她的脸庞覆盖着阴影，表情看起来极为恐怖。
  那团黑影发出嘶吼般的咆哮，朝着人偶小姐的方向猛地轰出一拳。
  但是，没有出现木屑四溅，肢体扭曲等等惨不忍睹的场景。
  反而险些让他惊掉了下巴，只见哥特人偶用无比豪迈的姿势卷起衣袖，右臂一抖甩出残影，呼呼带风的拳头落在那只身形庞大的骷髅怪物身上。
  下一秒，更让他接受不能的事情发生了。
  那头眼窝燃烧着苍白火焰的怪物伴随一道倾斜的直线，不受控制猛飞出去，狠狠砸陷入墙壁当中，周围绽放一圈裂纹，灰白色的烟尘滚滚而起。
  及时松口一屁股坐地上殷鸿看到这一幕，首先是开始心疼自己的墙壁，毕竟重新刷一遍油漆可不便宜。
  滑动的黑泥在地板铺张流淌，朝着破碎的身体涌动，很快弥合了它胸膛凹陷下去的缺口。
  怪物四肢抽搐，像个不受控制的提线木偶般站起，外露的牙龈撕裂开，发出低沉嘶鸣和怪异的咔哒声，手脚并用直奔爱丽丝的位置跑去，嘴里喷吐出数团赤红的火球。
  伴随嗖的一声，火焰划空而去。
  捂住断臂伤口的殷鸿刚想喊一声危险，可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人偶小姐用无比豪迈的姿势猛然踏地，高跟鞋触地的瞬息间，一层层木头地板纷纷冒出，铺张开的地板竖起，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爆燃散开的火焰烧焦了那些木板，灰白的烟雾滚滚而起，哥特人偶的身影破开浓雾，一脚踢在那个骷髅怪物的面门，狠狠踩踏下去。
  轰隆的巨响过后，后方的墙壁塌陷下碎石。
  被踩碎的脑袋四分五裂，黑血沿着怪物的胳膊和大腿淌下。
  在之前溅在四周的地面，未来得及回归本体的黑色泥浆凝聚出数根粗壮的黑绳，那些绳子纵横交错，仿佛活过来般死死缠住爱丽丝的脖颈。
  殷鸿眉头微微皱起，尝试勒死一个大概率不需要呼吸的人偶，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失去了头颅的黑影突然暴起，捶胸顿足，身下流淌下更多的淤泥，制造出更多的绳子捆绑住人偶小姐。
  此时的殷鸿意识到不能继续放任不管，他一瘸一拐地捡起斧头，朝着其中一根粗厚的黑绳砍去，效果不出意外。
  有，但不多。
  表情有些疑惑的人偶僵硬地转过了头，修长的手臂凌空一抓，前一刻还在半空挥舞的绳索顿时停滞，被她牢牢抓在了手中。
  在殷鸿双目圆瞪的表情下，爱丽丝拉扯着末端，用颇为豪迈的动作把其它的几条黑绳硬生生拽往自己的位置。
  连同下半身连接着所有绳子的怪物也被拖了过去，地板随之犁出深沉的沟壑。
  双方进行了短暂的角力后，怪物力量迅速被对方所压制，可它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或许是被恐惧击垮了理智，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殷鸿的脚踝。
  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撒手。
  殷鸿面色一沉，在第一时间扒住面前双人沙发的一角，但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沙发都在不再受控制地朝怪物的怀里移动。
  这个家伙似乎觉得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前拉个垫背的。
  挣脱失败的殷鸿被一股怪力抡了一个整圆，高高甩起，眼看就要脸贴地，被砸个头破血流。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崩解断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遭到贯穿，眼前突然一黑，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即将触地的前一秒，一只冰冷的手臂及时拉住了自己，一把拥入怀中。
  再一抬头，猛然发现自己的脸埋入了那件哥特式长裙的胸口，体会着柔软的感触，然后被哥特人偶双臂夹紧，抱在了怀里。
  有些不知所措的殷鸿脸颊有些涨红，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几乎要跳出了胸膛。
  尽管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他并不讨厌偶然被别人救下的感觉。
  不，能有人来救他真是太好。
  这份喜悦还未维持多久，殷鸿感到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我真的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你要是不赶紧松手……我真的被你活活勒死了……”
  “啊？”
  满脸不好意思的爱丽丝，埋低了脑袋，双手交叠放于身前，拘谨地跪坐在地上，殷鸿则短暂享受到膝枕的服务，紧绷的神情也稍微舒展。
  以至于连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浑然不知。
  虽然哥特人偶看起来老实诚恳，有点嘴碎又本性不差，个性鲜明又人畜无害，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有坏心眼。
  这一切也只不过是认识不到一天所带来的表面印象，在刨除这些“人性化”的印象之后，爱丽丝的本质仍旧是一个来自异常世界的诡异之物。
  殷鸿还不至于被她可爱的模样忽悠到二话不说就跟对方掏心掏肺。
  但是，这些是之前的想法。
  在被她救下一次后，殷鸿内心深处发生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妙变化。
  任务倒计时的钟响催命般响起，逼得殷鸿垂死病中惊坐起。
  少女则带着一脑子天马行空的猜想和紧张兮兮的心情，跟在殷鸿的背后，再次走向那间神秘的储物间……
  没有人注意的角落，一扇倒地的房门陡然立起。
  被骷髅怪物撕裂的门变得完好如初，仿佛从来没有被破坏过。
  “爱丽丝，你真的……只是一个人偶吗？”
  眼前这个哥特人偶靠着力大砖飞的蛮力就活活打死了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怪物。
  事情听起来很荒谬，实际也确实很荒唐。
  明明她看起来只是个，在形象上很符合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风格，造型精致的普通人偶。
  有一头金发和缀满蕾丝的黑色连衣裙，但脸上看不到接缝结构的痕迹，连身体各处的球形结构也隐藏的很好。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殷鸿再次审视起面前的爱丽丝来。
  这种规格制作工艺显然出自别具匠心的人偶师之手，刨除爱丽丝是意外具备活着特性，不把她视为特例的话，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往下推导。
  技术是无法孤立存在的，既然这个诡异的世界可以有一个和活着没有区别的人偶，理应存在着人偶工坊，甚至是文明。
  “当然啦，像我这样的人偶还有好几个呢。”
  一身黑色衣裙的人偶小姐，双手交握身后，表情单纯的傻笑道。
  轻柔细腻的声音让他发散的思绪逐渐收束，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殷鸿扬起眉头，若不是见证到了对方憨态可掬的种种举动，真的很难仅从外貌把她和诙谐联系在一起。
  现在无论是冷艳高贵，还是阴森恐怖或者幽暗典雅都很难和这个画风清奇的家伙靠拢。
  “好几个……看你刚刚爆发的战斗力，真不像说起来的那么简单，”，殷鸿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么，你还记得自己是被怎么制造出来的吗，或者说你的创造者是谁？”
  尽管已经见到了许多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离谱现实，但他总不能相信对方是被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从有意识起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具很狭窄的棺柩里，再一醒来就到了这间储物间。”
  默不作声的殷鸿再次把目光投入储物间。
  背后人偶小姐自言自语，小声嘀咕的声音帮他把一个混乱诡异的世界暂时隔绝在了外面。
  听着有人在自己耳边唠叨的声音，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那片诡异的世界，而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真正的家里。
  但周围深邃的晦暗总会打破他这些短暂的想象。
  他许久不曾看到，记忆中那温暖惬意的天空，光秃秃的空地以及不远处低矮老旧的平房。
  念及此，殷鸿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走入那间狭窄的储物间内。
  他伸手模仿着其中一扇木门，指尖依旧接触不到门扉。
  看着即将结束的倒计时，他没有显得多慌乱，原因也很简单，惯用手已经被砍断了。
  光脚不怕穿鞋的，根本没有的东西何惧失去。
  只是稍作思索，突然有了主意，他扭头看向人偶小姐，眼神冷峻，表情煞有介事。
  “爱丽丝，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人偶小姐头一歪，脸上闪过短暂的疑惑，几秒之后似乎反应过来了，露出略显可爱的笑容。
  笑得殷鸿心中一荡。
  “玩什么游戏？”
  听到这句话的殷鸿也松了口气，接着说道，“很简单，你盯着看我竖起了几根手指，闭上眼睛心里默数三秒，再睁开眼睛，在你闭眼期间我会不断改变手势，如果被你发现睁眼期间在动，就算你赢，反之亦然。”
  看到人偶小姐明白规则轻微颔首，他嘴角咧开笑容。
  殷鸿缓缓伸出手，竖直两根手指摆出一个胜利手势，人偶仔细盯着看了好几秒，确认自己记清楚了之后才闭上眼，在心底开始倒数。
  人偶小姐双眼闭合的瞬间，殷鸿突然踮着脚，脸几乎凑到了人偶鼻子尖。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自己脆弱的脖颈，直接把脑袋丢了下来，反手抓来爱丽丝的头饰放在了还有着平整切口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