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挂了电话，周芝芝和满天星明白了一件事，这个苗绣工坊，现在不争也得争。
    因为珊瑚明确说到了知识产权，唐青林他们跟苗绣工坊合作，提取出来的金塘苗绣元素，知识产权不是唐青林的团队就是苗绣工坊的，或者是双方共有的。
    如果要走市场化的道路，挖掘苗绣里真正的潜力，把苗绣工坊捏在手里显得格外的重要。
    但是，这势必要去跟镇政府谈判，甚至还要撕破脸。周芝芝看着满天星，满超英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金塘村在这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得罪了镇政府，金塘村以后很多事都难做。
    而这时候，苗绣工坊里，唯一不是金塘村的“外人”，就是她了。
    周芝芝很多时候，都会想很多，比如别人怎么看自己，一件事的得失对错，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本位主义者。
    很奇怪的是，她的出发点是本位主义，但是她的考核体系却是他人眼光。用他人的、世俗的价值观，定位自己是否成功。
    周芝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满天星苗绣衣服上的的流苏。晚风掠过，她突然想起在北京CBD的玻璃大厦里，自己是如何在季度考核表上勾选"卓越"时的场景——那时她的人生像台精密仪器，每个齿轮都严丝合缝地咬合着"他人期待"的刻度。
    "周老师今天口红颜色真高级。"
    "芝芝这季度的课程回购率又是全组第一！"
    "新成长集团就需要你这样拎得清的人。"
    她曾迷恋这种高效率、被肯定的人生。
    但是此刻，她却想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去为金塘村讨回原本属于它的公道。
    她的出发点变成了“利他主义”，考核体系也不在是外人的眼光、自身的利益得失，而变成了“公平”“道义”这些她原来嗤之以鼻、觉得“假大空”的东西上。
    她内心不禁莞尔。跟满天星说：“既然我们有新的想法，不得不跟庄里村争一争，我们就把这个想法，重新跟满书记说一下吧”。
    两人又回到了满家，满超英对她们的出现，有些吃惊，按照平时，以满天星的脾气，必定是别人先服软，从没有她主动的时候。今天上午气冲冲冲出去的是她，现在心平气和走回来的也是她。
    满天星倒是大剌剌的，没什么感觉一样，把今天下午的见闻跟满超英说了一通，满超英听完，沉思了一会。没有跟满天星说，反而是转过头跟周芝芝说：“这个苗绣产品，我希望的是你能卖出去，而不是给我们村制造新的‘问题’。这个所谓的联名，卖创意也好，只要你能搞得定，你都可以去试。但是，让我们去跟镇政府鸡蛋碰石头，我这边确实困难，我觉得你在外工作过，是能理解的……”
    周芝芝打断满超英：“满书记，你不用说了，你所担心的，我都能理解，而且觉得你考虑的很有道理。所以，这次去镇政府，不是你去说，而是我去说”。
    满超英一愣：“你去说，但是你怎么说呢，主要你也不是金塘村的人啊……”
    周芝芝说：“就因为我是一个‘外人’，所以我怎么说，都不会牵连上金塘村，对不对？你忘记了，我还有一个身份呢，我是新成长集团的员工啊！这个苗绣工坊项目，可是新成长集团看好的，还专门派专员——我——来了，而且唐青林，也是我请来的。我代表的是新成长集团。”
    这倒不是一个好招数，既能给镇政府施压，又能把金塘村摘出来。
    满超英很是心动。
    满天星倒是一口反对：“这怎么行！关键时候，我们金塘村绝不做缩头乌龟！”
    满超英有些心梗，苦笑道：“要你不是我亲闺女，我简直怀疑你们两是过来给我演双簧”。
    满天星哼了一声，说：“而且，江镇长如果打电话给新成长公司，主动去解释怎么办，那不就穿帮了？”
    一句惊醒梦中人，满超英哎哟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走到周芝芝身边，像是羞愧，又像是后悔，嘴巴哆嗦了几次，才说：“芝妹子，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没多久，你就要走，我在半路上把你拦下来了。其实那一天，我是从镇政府回来的，我跟江镇长说了新成长集团考察为假，实质是逼你辞职为真的事。当时，我真的也是很生气，觉得投资这个事打了水漂，一个巨大的希望落空了，甚至还有点埋怨县政府和镇政府，怎么公司没调查清楚，就把人带到我们金塘村来了，就这么打发我们吗？我也没想到今天，没想到你真的有办法，给我们争取来了苗绣项目的扶持款。哎，江镇长对你是新成长公司的弃子的事，心里清清楚楚。他心里也清楚，新成长公司其实根本没打算在金塘村投资的……哎，说来说去，都怪我！“
    满超英实实在在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结果砸了自己的脚。
    周芝芝也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阵脚。没想到她出师未捷，先被人掀了老底。还是被自己人掀的。
    周芝芝、满超英、满天星三人坐在院子里，真正的犯起了愁。
    满天星受不了似的站起来：“我们为什么总是想着靠政府、靠别人，我们的金塘苗绣唐青林都看好，为什么我们就不相信，我们自己搞得起来呢！跟镇政府撕破脸又怕什么？到时候我们要真的做出名堂了，就算今天撕破了脸，恐怕明天也会装作没事一样，主动上门来说，很支持我们今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