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楸木

  “活爹，口渴了吧？你也吃根黄瓜吧！”
  谢无拘掏出一根黄瓜，直接塞进谢修诚嘴里。
  他终于明白想把家人的破嘴堵住是什么心情了，原来老妈刚才就是这么烦他的。
  娘娘刚因为大伯送棺材的举动莞尔一笑，摆明了是大伯送的棺材，有普通人看不懂的门道在。
  娘娘因此对大伯产生了兴趣或者好的感官。
  他爹就在旁边叽叽歪歪的说些令娘娘扫兴的话。
  这是什么行为？
  标准的领导夹菜他转桌，领导开门他上车。
  他这是嫌娘娘不够烦他吗？
  谢无拘让老妈快将他爹带远点。
  免得一会儿惹娘娘不开心了，又要挨打。
  他凑到娘娘身边，正想问问那口棺材有什么奥妙。
  兜里的准考证忽然又嗡嗡颤动起来。
  谢无拘被打断话茬，将谢丛从兜里取出来。
  “哥，怎么了？”
  谢丛的头转向西侧。
  他的嘴巴不停张张合合，急于传达某些信息。
  谢无拘仔细辨别谢丛的嘴巴形状，尝试读唇语翻译。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已经从旁边伸过来，一把将他手里的准考证抽走。
  谢丛正挤眉弄眼的比划自己要传达的信息。
  忽然眼前的脸，变成了谢九歌那张清冷出尘的面容。
  他脸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以最快的速度恢复阳光俊朗的模样，含笑对着谢九歌点头问好。
  谢九歌沉闷一整天的视线里，终于感受到一抹明媚的亮光。
  她喜欢看这种年轻漂亮的面孔。
  几千年来，这个爱好始终如一。
  她心情都跟着轻松起来，指尖释放出一团灵气，轻点谢丛的额头。
  谢丛只觉一股凉意骤然从眉心袭遍全身。
  他魂魄借居在准考证上以后，能感知到的部位便只有头颅。
  他就仿佛一个全身高位截瘫，只有头颅还有知觉的残障人士。
  但此刻，他舒服的闷哼出声。
  有种四肢百骸都被灵气贯通的感觉。
  他连魂魄都变得轻盈了几分，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与外界打通了一切链接。
  谢丛惊讶的感知着自己的变化。
  这时，谢九歌的声音穿透纸片，传递进他耳朵里。
  “你想说什么？”
  谢丛下意识道：“那口棺材，是爷爷用山楸木打造的！”
  话音一落，他怔了一瞬，继而惊喜道：“姐姐，我能发出声音了？”
  “嗯。”
  “从现在起，你可以用意念，直接与我沟通。”
  谢九歌说。
  谢丛心脏突的一跳！
  这难道是……传闻中，与巫傩神链接了神窍的感觉？
  他以前就听爷爷说过，巫觋也分三六九等。
  一般的下等巫觋，也会学习傩术，在家供奉傩神雕塑，并按照四时八节，上供祭品。
  当遇到难事，请神降临时，或许也能感应到一点点灵应，得到神明的指引。
  但他们没有自己的宗主神，相应的，也不可以在家中制作摆放巫傩面具。
  他们是巫傩文化中数量最多，同时也是与神明关系最疏远的信徒。
  有人信奉了一辈子，请神一辈子，可能连一次真正的灵应都不曾感知。
  而爷爷，属于中等巫觋。
  他是正统的傩神巫觋，是山鬼娘娘，代行人间的使者之一。
  他可以通过佩戴山鬼面具，摇晃山鬼铃，以及吟唱山鬼祭曲，焚山鬼香等各种方式，请求山鬼娘娘的聆听与降临。
  娘娘会现身帮巫觋解决问题，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帮助巫觋提升精神力修行。
  可以说，中等巫觋与巫傩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至于最高等的巫觋，爷爷说那是传闻中的存在。
  巫傩典籍中有记载，巫傩教中有深得宗主神信任的巫觋，会被神明开神窍，建立彼此单独的沟通渠道。
  这样的巫觋，想联系神明不用经历传统的沐浴焚香，请神问时等流程，可以随时随地与神明沟通。
  说白了，就是请神帮忙，不用再提前预约时间，问对方有没有空，也不用备好祭品，隆重的邀请对方降临。
  这是神明对巫觋的亲厚与偏爱，历来只有文字记载，没听说哪个巫觋真的有这份殊荣。
  如今，他有了。
  谢丛心里泛甜，整个魂都暖洋洋的。
  他还记得谢无拘偷听完爷爷关于高等巫觋的介绍，总结的话。
  “意思就是我追的偶像，不仅看到我了，认识我了，还同意跟我加上微信，随时保持联系？”
  “我去！这也太酷了吧！”
  “哥，你将来有希望当上这种高等巫觋吗？”
  老爷子语气坚定：“能！”
  “他是天生的巫觋，只要好好学习傩术，将来一定会被娘娘看到的。”
  谢丛当时还觉得爷爷是在撒癔症。
  他被宗主神舍弃，连灵应都做不到了，早就从中等巫觋跌份成下等巫觋之流。
  还指望他孙子将来成为上等巫觋？
  他也得能见到山鬼娘娘才行！
  如今，回想爷爷过去说的那些话，以及爷爷镇压郑秋草怨灵足足二十八年，临死求来山鬼娘娘现身应愿，开傩入戏。
  谢丛只佩服爷爷思虑深远，有先见之明。
  老爷子一定早就看穿了卢为民所做的一切。
  他表面上对卢为民杀害村民，大搞人命献祭等行为无动于衷。
  甚至举家搬迁，选择避其锋芒。
  私底下，却在郑秋草死后不久，连山楸木棺材都准备好了。
  山楸木，乃鲁东山林当中生长最高的木材。
  这种树木身形笔直，直冲云霄，常年接受最毒辣炙热的阳光照射。
  因此在傩器的炼制中，山楸木被视为阳性木材。
  用它制作的器具，先天具有破秽除煞的功效。
  与阴槐木这种汇聚天地阴气生长而成的木材，天生就水火不容。
  谢丛道：“卢为民用阴槐木制作八仙椅，并将村民的魂魄怨念吸附与此，传导入郑——我生母的体内，想培养阴种，炼制巫觋。”
  “他一定没想到，他老婆会为了一千块私房钱，悄悄把阴木材质的棺材替换成了山楸木。”
  这样一来，一边补，一边泄。
  阴种没有被怨魂影响神志，使的他生出来，才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神经病。
  想到这，谢丛笑容更澄澈了几分。
  他道：“姐姐，你刚刚笑，也是笑大伯这一手偷梁换柱，换的精妙吧？”